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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息羽甚至还能想起在浮屠塔下。

她们一起放风筝,赵秋蘅混在人群中,依然和描了金边的老虎风筝一样耀眼,大概谁看到她的眼睛都会觉得,自己被藏在了里面。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博爱半分未减。

那时她满身都是明媚,好像大家都是小孩,只有她长大了。可现在,她怕是早已经忘了当年一口一个‘小千金’的姑娘,只惦记臭名昭著的大巫咸。

她能给她下绝子药,能下战帖,能半夜刺杀她。

商春暮说的也没什么不对,认真算来,她们是仇人。

百姓们在街上看到有些失魂落魄的大巫咸,纷纷绕道而行。

金渺然和银碎各带了两个饭盒,迎面撞上,金渺然道:“主子怎么出来了?不吃了吗?”

银碎说:“特意按照大人的口味要的菜。”

温息羽拍了拍金渺然的肩,道:“真是个好男人,竟然让姑娘提这么重的东西,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好样的,你想要什么赏赐?”

金渺然:“?”

银碎道:“大人,是东西太多了……”

温息羽道:“老爷们儿说话你插什么嘴?”

银碎:“……”

温息羽道:“渺然最喜欢什么?最讨厌什么?”

金渺然想了想,道:“属下最喜欢钱,最讨厌馊饭。”

温息羽点了点头,说:“银碎记下了没有,回去让渺然把所有钱财上缴,每顿窝窝头安排上。”

“……”

御史丞府里的事并没有影响到南平侯的寿辰。

寿宴这日,大晁贵族来了一半,忒给侯爷涨面儿了。

温息羽很久之前就收到圣旨,谢岚让她备一份厚礼去祝寿。

她再怎么无法无天,还是不敢抗旨不遵的。

但狗皇帝的愿望指定要落空。

她绝不可能和南平侯府的两位世子有任何交集。

银碎给她收拾妆发,慨叹道:“大人今日去侯府,怕是要和赵姑娘遇上了,也不知是谁将她送到上京来的,您今日万事小心。”

温息羽道:“大晁要变天啊,谁送她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为何要杀我?”

银碎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原因并不难猜。

那般骄傲狂纵的姑娘失去了双眼,成了瞎子,打击可见一斑。

而害她的人稳坐朝堂,荣华富贵,谁咽的下这口气?

温息羽道:“那萤蛊是姜朝独有的秘术,她既学会了,说明她背后之人与姜朝关系匪浅。”

银碎道:“陛下会追究此事吗?”

温息羽道:“不会。自上一战议和,我朝损失惨重,不会轻举妄动,别人对她身份的猜测,反而是她最大的保护盾。”

金渺然打听了赴宴名单,回来给温息羽讲了一遍,温息羽听到有首富黎裴,立马聚精会神,问:“他带了什么人,坐在哪个位子?”

金渺然说:“仅几个家仆,与大人同在亲友席。”

温息羽拍手叫好:“我还怕今天有人暗杀我,有他在我就放心了。”

金渺然之前一直在薛营听遣,来到她身边不久,因此许多事都不知道。“主子认得他?”

温息羽说:“何止认得,我们交情好着呢,他肯定会保护我的。”

银碎操碎了心,“大人,我觉得还是多带些人手的好,万一出了什么事……”

温息羽很自信:“有黎裴在能出什么事儿,他对我,大概就是从爱慕转变为挚友的交情,倘若真出了什么事情,肯定会拼死护我。”

说着她又跑去库房挑防身短刃。

金渺然好奇的道:“这个首富黎裴,当真会那么好心?”

银碎叹了口气,将黎裴和温息羽的‘交情’简略的阐述了一遍。

七年前,大巫咸刚得势不久,根基不稳,便多流连于大人物会客之地,想结交权贵,收为己用。但官场人心岂是那么容易笼络的,尤其她还是女子,举步维艰。

她觉得继续下去没前途,于是跑去茶楼听戏听书,跟有钱人打交道,也是在这时,她认识了黎裴。

他们俩都是戏迷,特别默契,听的都是同一出戏,还挨着坐,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现在她在上京的许多铺子都是在黎裴的资助下开起来的。

本来他们可以一直互惠互利,官商勾结,但突然有一天,黎裴送了几大箱胭脂水粉给温息羽。

金渺然差点被口水呛死:“他喜欢主子?”

银碎眼皮抽了抽,继续往下说。

温息羽的第一反应是,黎裴看上她了。

她一整晚没睡,直到天亮才想通,黎裴绝对不具备让她付出后半生的价值,于是将东西原路送回。

后来黎裴又送了绫罗绸缎、地契房产,温息羽肉疼的很,但为了留个好印象,还是全部退回去了。

黎裴郁郁寡欢,好几日没来听戏,两个人的感情也慢慢淡了。

金渺然道:“就因为这样,他们七年都没联系?”

银碎叹道:“要真是这样倒也还好。黎裴大婚那天我才知道,原来他喜欢的是那些时日跟大人一块儿听书的姚家小姐,因为大人生母薛将军和姚家小姐的嫡母是亲姐妹。

“黎裴默认大人和姚家小姐关系好,所以……”

金渺然道:“……所以东西是送给姚家小姐的,意在让主子转赠,但主子以为黎裴追求的人是她?”

银碎道:“那时黎裴以为姚家千金不喜欢他,消沉了好些时日,之后才鼓起勇气提亲,二人完婚后估计说开了,黎裴才知大人压根就没有把送礼的事说给姚小姐,便以为大人倾慕与他,故意坏他姻缘。”

简洁的概括一下这两人目前的状态:

都以为对方仰慕自己。

金渺然愁得很:“那怎么办,他们两个在坐在一块儿,估计打起来的可能性很大。”

南平侯府喜气洋洋,温息羽让人把礼物抬进去,大摇大摆的去找自己的座位。

登记礼品的小厮看那么大一个箱子,惊呆了,翻开箱盖一看,里面静静躺了一座巴掌大的佛像。

啊呸。

还是那么小气。

旁边有人劝道:“行了,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就别生没用的气。上回皇后娘娘生辰,她跑到宴席上吃了无数山珍海味,那可都是天下最好的厨师拿最好的食材做出来的,结果就送了娘娘一对空心儿的金坠子。”

太抠搜了。

温息羽先跟南平侯见礼,南平侯一开口就是场面话:“大巫咸人来就算了,带什么礼物啊,老夫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哈哈哈哈哈让大巫咸费心了。”

温息羽说:“确实挺费心的,晚辈无意让侯爷在寿辰之日还愧疚,渺然你把礼物拿回府里去吧,也是为了侯爷好嘛。”

“……”

南平侯硬是挤出点笑容,说:“大巫咸坐,本侯去招待一下其他大人。”

温息羽说:“侯爷去吧,免得他们又嫉妒本官的好待遇,伤了同僚和气。”

啊呸。

南平侯转过身脸色就垮了。

银碎跟着她到席间,为她斟酒,道:“大人,我知道您锋芒很盛,但其实收敛一下也好,您觉得呢?”

温息羽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银碎:“?”

“能跟在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身边伺候,很幸福吧?虽然时常会因为其他人纠缠、巴结我而呷醋,但比起我带给你的快乐,这些痛苦都微不足道。”

“……”

“唉,而我呢,全大晁都找不出第二个比自己更好的人,这让我如何思量终身大事?”

银碎说:“大人先吃点儿吧。”

谢岚派章德元送来了两幅字画,都是亲笔。南平侯可劲儿在那谢恩,得意都快从脑门儿冒出来了。

温息羽道:“他在谢什么呢,陛下比我还抠,主要他那字吧写的那么丑,哪有脸给人家题字的呢?”

银碎提醒她:“大人,那是陛下。”

温息羽看着她:“其实有一件事瞒着你很久了,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但你既然这么说,我也不能继续隐瞒。”

“……”

“其实陛下是我生的。”

“……”

宴会正式开始,丰神俊朗的黎裴携着家眷入席,他身旁的女人梨花面杏蕊腮,温婉动人,二人十分登对。

温息羽朝他们望去,两个女人对视一眼,两双眼中布满同情。

温息羽同情姚小姐嫁给了仰慕她的男人,还生了娃;姚小姐同情温息羽七年之久还是对她的夫君翘首以盼。

都是苦命人。

两人各自叹息一声。

黎裴将姚小姐圈在怀里,几乎隔绝温息羽的视线,又回头冷冷的看着温息羽,好像在警告她。

温息羽低头跟银碎说:“他还在恨我当年没有接受他的事。罢了,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就让那份深情如春风之吹断,朝云之飞散,从此灰飞烟灭吧。”

银碎道:“……”

前厅的宴再热闹,陛下吩咐的事情还是要照做的,南平侯虽然也不太想要这个儿媳妇,但耐不住陛下各种明示暗示,只能付诸行动。

没一会儿,补酒的婢女很‘不小心’、很有技巧的在温息羽的桌前栽了一下,一整个盘子里的吃食全冲着她倾过来,躲也躲不及,衣服上摊了好几处酒渍。

婢女连忙求饶,南平侯出来主持大义:“哎呀大巫咸,是本侯府里的下人不懂事,快去换身衣裳,近日天凉,感染风寒就不好了。”

温息羽扔下酒杯,跟着婢女去后宅。

就他妈那么巧,碰上了紫藤架下读诗的徐雯霜。徐雯霜满腹经纶,连中三元,可惜身子骨忒弱,倘若有女子嫁给他,那从新婚当夜就要盘算二婚。

温息羽看了一会儿,那婢女突然说:“呀,奴忘了还要准备舞姬献舞的妆,往前直走便是会客室,里面有人帮您挑衣服的。”

温息羽笑了笑,说:“你忙去吧。”

婢女走了后,她辗转几回、绕了很多路,偏是出不去这里。

挨近了紫藤架,徐雯霜突然出声喊她,声音细弱的很:“是息妹妹吗?”

温息羽顿了顿,从架子后面绕过,站在他面前。徐雯霜站起来,面色苍白的几近透明,眼眶有些湿,说:“息妹妹,这几年你都没来看过我,我还以为你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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