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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伪装的再成?功,眼底的心?神不宁也瞒不过傅星河,但林天不说,傅星河也不能一直追问他。他觉得一定是很严重的事,否则林天不会这?样的。
林天向来是他问什么,就?什么都一五一十回答的人。
上午,傅星河下了一台手术,旁边的小周大夫开始说起别?的病人来,自从跟着主任出了一趟差,小周大夫也没那么怕傅医生了,现在倒是敢在他面前说话了。
“昨晚上A区那个大佬,咋突然就?晕过去了?那家人还不抢救,把人接回去算怎么回事。”小周对?着小杨大夫嘟哝,神情不满,“真出事了是不是还得赖咱医院啊。”
“他都把人接回家了怎么能赖咱们?!”
“这?你就?不懂了吧?里面弯弯绕绕可多着呢!”小周大夫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侃侃而谈,“这?种病人我见?多了,他肯定得说:‘啊人好好的,怎么送你们医院就?没了?啊你们医院怎么回事,家属要接回去你们都不阻拦一下?啊不是你们医院的责任是谁的责任?!’”小周大夫学的惟妙惟肖,又掐着嗓子道:“人好好的送医院干嘛?没病送医院哦?毛病真多,有病不治疗接回去干人事?!”
“但他们家不是特?有钱吗,林英泰啊!这?要讹也讹不上咱们院啊。”
“难说,”小周大夫嗤之以鼻,“这?有钱人啊……”
“你刚刚说谁出院?”小周大夫话还没说完,旁边突然插播出主任冷不丁的一问。
小周大夫吓了一跳,磕巴道:“——林,林……”
听到?这?儿,傅星河也没听完,就?扯开手术服,大步流星地从手术准备室出去了,他步伐很急躁,两三步就?没人了,黄大夫一看他出去了就?急了,在他背后喊,“主任,主任!咱这?手术还做不?!”
“两分钟。”傅星河回答的声音远远传来,他进?了更衣室,?开柜子给手机开机。
然后手指在小奶糖的号码上转了两下,按了下去。
他的手机有密码,但是他从没瞒过林天,常常都当着他面解锁,可林天会非常自觉地扭头不看。
傅星河看见?后心?里不高兴,就?问他,“你不想知道我手机密码?”
林天低着头说:“你的隐私嘛……”
“那你不需要隐私?”
林天一呆。
傅星河捏过他的下巴,眼神很深地望着林天,“你的密码不是我的名字拼音?你管这?个叫隐私?”
林天说不出话来了,他的手机密码,电脑密码,一切密码库,都是由傅星河的名字和生日组成?的,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组合他都尝试过。林天颤了两下睫毛,强行解释一波,“就?……你的名字就?很好记嘛。”
傅星河的手指不由自主用力了些,林天神情有些委屈起来,傅星河看他两秒,松了手。
他抓过林天的右手,在自己的手机上录入林天的指纹,“下次你直接解锁,我不跟你讲隐私。”
林天还有点儿呆。
他是个想得很多的人,一件事在别?人那里或许只有一两个解决方式,在他这?里,他会提前在脑子里演变所有的方式,接着快速算概率。他习惯性会把一件事,别?人的一个行为,在脑子里思索后拆分成?无数个因素,但傅医生这?个举措,他拆分不来。
林天没法思考了,因为傅星河这?样做,代表他信任自己,所以他说他不跟自己讲隐私。
他眼眶立刻就?红了。
傅星河看了会儿他,说:“有什么话就?跟我说什么话,你可以信任我。”
林天一下抱住他,“好,我知道了,我肯定信任你,我只信任你的……”
他记得自己那么说的时候,林天眼睛里迸发出的浓烈感?情,就?好像一座沉睡万年的火山爆发了,就?为了等待自己这?个陌生人一句话的契机。
在林天那么看他的时候,傅星河心?里生出一个念头来——林天肯定是百分百信任自己的,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会相信,因为他的信任,林天绝不会对?自己说假话。
可林天还是有事瞒了他。
每个人都有秘密,林天肯定也有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
他的电话刚过去,林天就?接了。他很小声地喂了一声,像是在极力掩饰自己身上发生的悲伤。
傅星河问他怎么了。
林天呆了秒,他在傅医生面前戴不起面具。他很拙劣地装出茫然的语气,“什么?”
傅星河语气很平静,“我听护士说,你爷爷昨晚上突然出院了,你今天早上那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林天的喉咙像被什么硬物堵住了一般,发不出来声音,他含糊地支吾了两声,又否认道,“没事没事,傅医生你还有手术吧?我不?扰你了好不好?”
“林……”
傅星河话没说,林天很快地说了声对?不起,就?把电话挂了。
听筒一阵忙音。
傅星河皱了皱眉。
这?是林天第一回挂他电话,每一次和林天?电话,他都不肯挂,嘴里说“傅医生你?挂吧,我不想挂”。
这?个傻瓜,他以为挂了电话,自己就?不会担心?了?
他知道林天的意思,因为他还有手术,林天不想让这?种事来分他的心?,所以竭尽全力地隐瞒。他在电话里都能听出来,林天的伪装有多么无力。
林天爷爷怕是凶多吉少。
手术室那头黄大夫又喊了声主任,傅星河捏了捏眉心?,关了手机,又进?了准备室。
林天的担忧纯属多余,没有任何外物能影响傅星河的专业水准。在沪市综合病院,流传着一个故事。说的是,前两年南方某城市,爆发了九级地震,连十万八千里外的沪市都能感?觉到?这?片土地的撼动。
傅星河被钦点去前线做急救,陪着中央领导人去的。
但是灾区啊,余震不断,做手术的时候勉强搭了个“无菌手术室”出来,余震一摇晃,墙裂了,有建材石块儿掉下来,所有人都很害怕,怕下一秒就?被活埋,傅星河却?连汗都没流一滴。
有个七八岁的小孩儿,下半身被乱石压着了,脑袋上也有伤口,被乱石挤压的身躯里有一根钢筋插着的,搜救队救得很吃力,因为一个弄不好孩子就?会死?。可是孩子快不行了,头破血流的,包扎止血都不起作用,傅星河就?毅然过去给他动手术,露天环境下,满是灾难的碎石和工业灰尘,搭了个帐篷他就?敢给人开刀了。
别?人都不敢,因为这?事儿吃力不讨好,因为孩子半个身躯还埋在水泥乱石下,而且腹部?还插着钢筋条的,太容易没了。你要是这?会儿上去动手术,就?是你的责任。
但傅星河就?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所以为什么傅星河能成?为他们科——乃至是全市的第一把刀?医术是一方面,更让人钦佩的是他过人的胆量,和他的职业素养。
这?场手术,没有失去他的水准,他没有被旁的事影响,可是黄大夫却?发觉,今天这?场手术,主任出了一个很小的差错,几乎察觉不了的那种小差错,很快就?补救回来了。
看似正常,在傅星河身上却?很不正常。
比平时节约了一个小时时间,傅星河汗流浃背地出去,他第一件事就?是给林天?电话。
“我手术成?功了,现在可以说了吗?”
林天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傅星河听见?他隐忍的抽气,很小声很小声。
“林天,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在,你现在在你爷爷家?”傅星河心?疼起来。
林天声音还是很小,很安静地嗯了声。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强作镇定道:“我没什么事儿,傅医生,你不要担心?我,我一个人能行的。”
听他那么说,傅星河差不多知道发生了什么,以林天爷爷那种身体状况,昨晚上又昏迷了一次,还被接回家了,半夜里要是在家里突然死?亡,是来不及抢救的。普通人家办白事,尚且要个十天半月,像林天这?样的家庭,恐怕就?要更多时间了。
来吊唁的人恐怕不少,而且林天家的亲戚都很麻烦。
像林天家这?样的情况,子孙多,家产纠纷也就?多,而人在钱财面前的嘴脸,总是丑恶的无所遁形。依照病房里看见?的情况,林天爷爷好像很喜欢林天这?个孙子。
小奶糖那样的,怎么架得住一群鸟为食亡的极品亲戚?
傅星河不禁皱眉,怕林天被一群人瓜分得渣都不剩。他不禁想到?了上次病房里见?到?的人,那些就?是林天的家人——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林天第一眼看起来,就?像是宠爱里长大的孩子,乐观向上,那种性格,谁都会喜欢他。可是傅星河越和他相处,越觉得他孤独。他很缺爱,很多时候,傅星河都会在林天眼睛里看见?这?样的问题: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怎么做你才会喜欢我?
那种怀疑自己随时会抛下他走掉的可怜眼神——林天自己肯定不知道,他的不安表现得太明显了。
后来傅星河就?会想,林天这?么缺乏安全感?,或许是家庭的原因。现在想来,和他猜的差不多。林天的家庭和他很不一样——傅星河全家人都是一种类型,大家互不相干地干自己的工作,研究自己的领域,从来不会有孤独这?样的情绪在。
林天看似爱好很多,会的东西也很多,其?实那些东西他全都不喜欢。他好像喜欢做饭,喜欢研究菜谱,但事实上有谁心?甘情愿喜欢为人洗手作羹汤?他还是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
现实生活中,有很多新婚夫妇,女方愿意为男方放弃工作,生孩子,辞职回家带孩子,一开始做这?样的事或许是出于自愿,时间一久,这?样的自愿就?变得麻木起来。
尽管人类都是越活越孤独的,可人不能没有自己的生活,更不能为他人而活。
但人又不能失去活着的目的。
当一个人可以如?此倾其?所有地对?别?人好,那是否表明,他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林天现在就?是这?样。他把傅星河当成?了全部?,因为太爱傅星河,林天就?努力去做他喜欢的模样。他就?好比无数颗小行星,每时每刻地围着傅星河这?颗恒星转。
在天文学上,行星的定义有三点,其?中有一条,行星必须是围绕恒星运转,且公转轨道范围内不能有比它更大的天体。
林天就?是这?样的天体,他绕着傅星河不停地转啊转,想要傅星河身边只有自己,想要他只能看见?自己。林天想告诉他,无论恒星怎么转,自己都会在他身边,一直不离不弃。
傅星河只犹豫了一秒,便对?电话里逞强的林天道:“这?样,你爷爷家庭地址是?我过来接你,破伤风一定要?。”
林天支吾了两声,没法拒绝傅星河,他只好回答。
“我没吃午饭,我买过去等你一起吃吧。”
林天说了好。
殡仪馆来接人了,那边刘律师和林天自己的私人律师罗律师确认遗产事宜,秦韵捧着三个月的肚皮,林翰海在她耳边说些什么,两个人脸上都有掩藏不住的笑。
大堂哥林阳明的大儿子在哭,说要爷爷,大堂嫂抱着不足一岁的小儿子,和老公说:我带孩子出去吧,死?过人的地方,不太好。
林阳明红着眼看她,接着抱过正在大哭的大儿子,嘴里喃喃道:“你说人到?底有多偏心?,多心?狠,才能把一大半遗产捐出去,而不留给自己的子孙。”
“到?底是有多偏心?,才能把股份全给一个人?”林阳明越说情绪越激动,“爷爷一直都喜欢我,说我能干!说我像他!要不是……”他瞥向一旁和律师在说话的人,嘴里着魔地自言自语,“他为什么不死?了?”
“你魔障啦!”大堂嫂赶紧拽他一把,惶恐地左右看两眼,“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小孩儿嚎啕大哭,“我要爷爷,我要爷爷嘛,爷爷怎么睡着了,哇啊……”
“你爷爷不爱你的,”林阳明嘴角露出苦笑,捏了下孩子的脸颊,“只有爸爸才是最爱你的。”
小孩儿哭得更厉害了。
林阳明听着烦,“就?知道哭。”
“好了阳明,咱们斗不过他的,别?生气了。”
“妇人之见?,你懂什么?”
“钱够花就?成?,老爷子不是给我们留了赌场吗,那么赚钱的营生,可以吃几代了。”她劝道。
“赌场?”林阳明难以置信地瞪她,声音不由自主提高,“赌场能跟英泰股份比?你怎么不说我还有信托基金呢,他对?我好啊?好个屁!连老二拿的都比我多!”
“阳明……”大堂嫂错愕地看他。
因为他声音实在是太大了,隔着老远头上包着绷带的林城安讽刺地看向他,若有所指道:“有些人啊,就?是自视甚高。”连刘律师都抬头看了他一眼,只有林天,充耳不闻一般。
老爷子的死?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沉重的?击了,家里的事他就?更不想掺和了,很想一走了之,管他们怎么着吧。他撩起眼皮,看了眼和在场所有人都不在一个氛围圈的父母。
林翰海和秦韵,看起来当真就?一点伤心?都没有,眼泪都没掉一滴。
在遗嘱里,老爷子捐了许多不动产,声称说给后辈积德,给自己阴间积德,他的遗嘱别?人碰不得,除了律师,没人知道他的遗嘱内容。
老爷子给每个人的份额都非常清楚,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林天肯定是拿的最多的,除了很大一笔股份,还有沪市的两栋别?墅,以及老宅的公馆,老爷子收藏的古玩字画,其?中还包括古代名家的真迹,比如?齐白石和郑板桥的,老爷子书房里就?挂了两幅。其?他人都没法和他比,大伯一家是拿的最少的,连带林阳明拿到?的遗产也不多,原?的两家赌场,一些房产,现金,没了。就?连林城安都要比他这?个长孙分得多。
遗嘱里写得明明白白,老爷子是因为老二的死?,愧对?二房,才给城安和暮安这?么多补偿的。
老爷子是昨天半夜里走的,是活活气死?的。
被接回家后,苏大夫过来扎了几针,老爷子莫名其?妙又醒了。屋子里那么多人,他却?说把林天叫过来,他只要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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