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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久这几天就没怎么下过马车,整天在马车里吃了就睡,睡醒了就吃。

他觉得自己的小肚子都出来了。

这天吃完早饭,乌兰把碗筷收拾好,马车继续启程。

两个人坐在马车里,烛光幽幽。

阮久抱着手,懒懒地靠在软垫上。乌兰问他:“王后不睡觉了吗?”

“我又不是小猪,吃了就睡。”

说起小猪,阮久就又想起赫连诛了。

“已经是第三天了,小猪还没来。”阮久问道,“乌兰,你是不是忘记留信了?”

“不应当啊,我明明把信放在寝殿的大桌上?了,大王不会看不见的。”

“完了,我真的要回去了。那就等我们回了大梁,再折返回来好了。”

“亏王后想得出来。”

“要是三天前,我还能跑一跑。但是现在……”阮久低头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我可能跑不动了。”

“……”乌兰瞧见他的动作,有些无奈,“怪我。”

他们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吵闹声,马车也停下了。

“是不是小猪来了?”

阮久趴到门上,然后被乌兰拽开:“我出去看看。”

没多久,乌兰就回来了。

他只说了一句极其简单的话:“柳公子走了。”

阮久点点头:“我听见了,已经离大梁不远了吗?”

“是,已经到溪原了。”

“这么快?”

“日夜兼程,途中还换了好几次马,肯定走得快。”

柳宣一直都是这样,很会权衡利弊,审时度势。

刚离开尚京时,离大梁还很远,他不认得路,更不知道赫连诛有没有派人追上来,所以他要借用太后留下的人的庇护。

现在已经快到了,他也就不用和他们一起走了,这样反倒引人注目。

至于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封侯拜相,可能要过一阵子才能实现了。

阮久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柳宣性格如此,也很早就同他分道扬镳了。

但是出了这件事情?,阮久也没什么说话的兴致了,抱着枕头,一个人盯着马车顶发呆。

十六岁与十八岁的经历实在是太不同了。

十六岁之前,他在永安城里,和一群朋友们嘻嘻哈哈的,遇到过的最大的事情?就是被父亲打手板。

十六岁之后的两年,他好像闯进了别人写的传奇话本里,波澜壮阔,惊心动魄。

许多生离死别,许多分道扬镳,都是在这两年。

长大可真不好啊。

马车晃晃悠悠的,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停下了。

阮久在心里?盘算着,这两年来,他究竟收获了什么东西。

学了鏖兀话,还认识了一些鏖兀朋友,学会了鏖兀的算卦,还经历过几场小小的战争。

还有……还有赫连诛。

正好这几天他没事可做,就把自己这几年来的经历梳理了一遍。这样梳理下来,好像……有一个人总是围绕在他身边,哭哭笑笑,全都是他。

而从十三岁到十五岁,他也越来越像一个帝王了。

而不是像梁帝那样的点心厨子,就是一个帝王。

他总是想着,等赫连诛长大了,自己就回大梁去,可是他没想到,赫连诛长大的时候,他也在长大,他还比赫连诛大一些,他应该懂得更多。

阮久瞧着蜡烛烧短了一截,整个人也昏昏欲睡,将要睡着的时候,乌兰小声问他:“王后到底为什么想要留下?”

下一秒阮久就睡着了。

他做了个晃晃悠悠的梦。

他和赫连诛面对面坐着,然后他无比狠心地对赫连诛说,自己要走了,要回梁国去了。

赫连诛——梦里的,一听见这话,顿时红了眼眶,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哭得凄惨,梨花带雨。

阮久只能改变主意,想着过几年再走。

梦里嗖的一下过了几年,赫连诛看起来也有十七八的模样了,于是阮久又找了个时机,对他说,自己要走了。

赫连诛——还是梦里?的,又一次红了眼睛,开始掉金豆豆。

阮久只好再次改变主意,转过头去哄他。

再过了几年,赫连诛二十来岁了。

同样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简直是没完没了的无限轮回。

阮久在梦里?急得要死,这个赫连诛也太黏人了,走开啊,别过来!

他这样想着,但是又每次赫连诛一哭,他又忍不住去哄他,说过几年再走。

结果一直到了阮久都老了,他还是没能走成?。

不争气,这也太不争气了!

阮久愤愤地掐了一下自己,然后疼得嘶了一声,就醒过来了。

他揉了揉眼睛,倦倦地靠在枕头上。

原来他们说的也没错,他好像不怎么走得了。

不过这好像不是赫连诛的问题,是他自己的问题。

不得不说,赫连诛哭起来的模样,实在是像极了他看的那些话本里的小姑娘,他还总是哭,那就更像了。

那些小姑娘一哭,书里原本武功盖世的大侠都受不住了,何况是他?

他很心软的。

阮久抬手摸了摸心口,嗯,确实很软。

而仿佛这时,乌兰说话的声音才传到他耳边:“王后到底为什么想要留下?”

阮久按在心口上的手,再往上?摸了摸,就碰见一个尖尖的小东西。

他把东西从衣领里?扯出来,是那条狼牙项链,他都戴得习惯了。

阮久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就是因为害怕赫连诛哭鼻子。”

但他不得不承认。

“因为我心疼他,喜欢他,他一哭我就没招了,他是我的心肝小宝贝。”

乌兰在烛光中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而阮久翘着脚,还满不在乎地晃了晃。

怎么的,我就是个小变态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正当此时,外边的马匹吁的一声停住了,马车使劲晃了一下,就停住了。

阮久被震得从位置上弹起来,磕到了脑袋,眼冒金星。

乌兰知道是出了事,帮他看看脑袋,见他没事,便道:“王后先在这里?等着,我出去看看,马上回来。”

说完这话,他就打开马车门,下去了。

阮久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想,自己还是太轻了。乌兰就坐得稳稳的,他竟然还能被弹起来。

他觉得好些了,刚准备靠到马车门边,听听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赫连诛来了,还没等他过去,马车门再一次被打开了。

这回站在外面的是周公公:“小公子,马车坏了,不过凉州城就在前面,走,咱们走过去。只要到了大梁境内,鏖兀那边就不敢动手抢人了。”

阮久使劲摇头:“我不走。”

周公公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拽住他的手,把他拉下马车,抖落开披风,给他披上:“走。”

周公公在鏖兀宫中,跟着太后伺候了那么些年,见多了太后的事情?,太后最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他总以为阮久也会变成?另一个太后。他又是个忠仆,对太后从来都言听计从,无有不遵,这是太后临死前留下的遗命,他当然要尽力完成?。

所以他如?今,分明已经将鏖兀视作洪水猛兽,一心要带着阮久离开。也把这件事情?,当成?了一个执念,有些走火入魔了。

阮久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的,已经能看见马蹄扬起的烟尘了。

可是还没等他看清楚,周公公就拽着他的手,把他拉走了。

周公公简直是疯了一般带着他逃走,而阮久被他拽得生疼,跟着他的脚步,甚至来不及说一句“我不走”,就算他说了,周公公也全然听不见。

阮久偷偷地、再回头看了一眼。

他已经能看见追兵为首的那人的盔缨了,是赫连诛。

阮久刚要朝他挥挥手,表示自己在这里?,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被周公公拉了回来。

“走啊,小公子快走啊。”

阮久只是摇头:“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走也要堂堂正正地走。公公,我要是就这样走了,鏖兀现在不动手,往后也要找大梁要人的。我不能走。”

“大梁自会选新的人去和亲,赫连诛都这么大了,从前是因为那个批命,他才会选中小公子的。他下次再选,选的就不是小公子了,他会选其他姑娘的。”

“我……”阮久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怔了一下,忽然大声道,“我都说我不走了,我喜欢他,我心疼他,我放不下他,我看上?他了,这总可以了吧?”

这回轮到周公公愣住了:“小公子说什么?”

“我刚刚才想明白的,为什么我只怕他哭,为什么我就想留下来。”

这时,赫连诛也带着人到了眼前,成?百上千个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再也放不走了。

凉州近在咫尺,发现城外异动,城中士兵连忙戒备。

“来者何人?为何犯我大梁边界?”

赫连诛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阮久。

阮久披着土黄土黄的披风,和沙漠简直要融为一体了,沙漠上?的风太大了,要是不仔细盯着,下一秒就又要不见了。

而阮久也正瞧着他。

好像和三天前见到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赫连诛还穿着那身盔甲,双眼熬得通红,嘴唇开裂,头发也没梳,乱七八糟的。

阮久心想,等会儿要梳起来肯定很麻烦。

他又想,希望赫连诛没有听见他说的那些胡话,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是小变态。

以为周公公将王后作为人质,士兵们要举起弓箭,射杀敌人,一直静止的赫连诛却忽然回过神来,几乎从马上跌下来:“不许放箭!不许放箭!”

他想到两年前在梁国皇宫里,他向阮久掷了一支箭头,阮久就掉进湖里?了。

绝不能重演,绝不能。

赫连诛从马背上?摔下来,着力在左腿,他拖着受伤的右腿,独自走向阮久。

“软啾,我疼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软啾(疯狂心动)(三连否认):我不是小变态,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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