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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还坐得住呢?”薛居正慎重打量他的眼神像在看什么镇墓神兽。

崔晋庭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要是你被你媳妇拖过去锤了好几千下的墨坯,你便是有再高的火气,这会儿也化进那团墨坯里了。

瑶华见薛居正来了,笑吟吟地站了起来,“薛公子来了,那你们慢慢聊。”

崔晋庭拉了她一把,“不用走,坐下来一起听一听。”

薛居正也不跟她客气,“妹妹,赶紧坐。你的脑子怎么说比我的好使一些,说给你听比说给我听更有用。”

瑶华便是有一肚子花样百出的夸人的话,对着薛居正这样自曝其短的熊孩子也颇有些词穷。

崔晋庭一把把她拽得坐下,“你也听听,帮我们斟酌斟酌。”

于是崔晋庭把李帆和孟良的关系又说了一遍,“这个李帆颇有些听不懂人话。我把这京中的情势掰开了捏碎了说给他听。可他就是一口咬死了是我胆小怕事,跟阮家乃是一丘之貉,所以才拦着他,不让他去告发阮太师。”

被人指着鼻子破口大骂的感觉不好受,偏偏这人还开口天下,闭口苍生的,仿佛他才是人间正义。

崔晋庭十分恼火,但是又不能对这人如何。对着瑶华工房里的墨坯锤了许久,才把这七分的恼怒给出了,如今只剩下三分的无奈了。

薛居正立刻跳了起来,“管他去死。不识好人心,就他一个忠臣,我们全是鼠辈!”

崔晋庭心想:不愧是我兄弟,连骂词都差不多。只是这些话他在心里不知翻来覆去多少回了,了无新意。他看薛居正气鼓鼓的样子,便转头看向瑶华,“你有什么想法。”

瑶华表情有些受宠若惊,“你们问我?”

两人齐齐点了头。

瑶华自己都不敢托这个大,“我也只有讲两个故事、纸上谈兵的本事。其他的,”她摇了摇头,“不知全貌,如何敢妄加置评。”

崔晋庭却不在乎,“那也未必,我们陷在这一层又一层的关系里面,反而是你,算得上是局外人。旁观者清,你只管说,说错了也无妨,我们自己斟酌就是了。”

薛居正也连连点头。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瑶华想了想,“既然是局外人,那我便当做不知道任何的内情,随便说上两句,你们姑且当做故事听就是了。”

“我们先从上面往下说。官家与阮太师只怕至少认识四十年了吧,对于阮太师的所作所为,他难道真的不知道?官家一直隐忍而不发,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们能说得明白?”她拎起了茶壶,放在最左边。

然后又取了一个茶杯,放在了茶壶的旁边,“其次,京中的名臣清流,我指的并非阮太师一党,他们又为什么隐忍不发?”

她又取了个茶杯放到了旁边,“第三类,是墙头草,中立派。第四类,阮太师的同党,这些我们且不说。”

“最后一派,也是最复杂的那种。就是跳出来与阮太师一党抗争的。你们且代表一些人,最根本的原因是与阮党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死不休的;第二种,与阮党无私仇,矛盾的根本乃是利益之争的;第三种,无私怨,无个人利益之争,就是是为了百姓出头的。还有最后一种,胆大包天,就是想踩着阮党,自己出头的。这最后一种,最复杂,若不是知根知底,你猜不出他那慷慨激昂的义正辞严里,藏的到底是什么心思。”

瑶华没说一种,便往桌上放一个茶杯。说到这时,桌上除了一个茶壶,围着它的许多茶杯,看起来一模一样,哪里分得出来谁是谁。

瑶华看着满桌的茶杯微微一笑,“想来,这位李帆也是这第五类人,只是不知是哪一种。”

崔晋庭摸了摸头,回想了一下李帆那吐沫横飞的模样,“不是我看不起他,我觉得这位李帆实在不像那种圣贤之徒。他虽然满口道德文章,但光就那种世人皆醉唯他独醒的调调,我就觉得十分的倒胃口。真不知道孟良怎么会跟他交朋友。”

瑶华含笑看着他,心想可怜孩子,大概真的是被恶心坏了。

崔晋庭摇摇头,“但说他只是为了私利,也不至于,若是要青云直上,他大可不必冒着性命危险,带着那些罪证摸到京里来。交给阮家,也是一条飞黄腾达的路。”

不待瑶华开口,薛居正已经替她说了,“那就是最复杂的那种,又想做点事,又想出头,没什么耐心,想法还简单,听他指挥的全是笨蛋,不听他指挥的全是坏人。”

瑶华被他逗乐了。

崔晋庭瞪了薛居正一眼:你是私塾里的童子么?还抢着发言,要奖励你一块糖豆吗。

瑶华点头,抓起了扇子摇一摇,笑着评价道,“可很有趣的是,口中喊着仁义的,往往是见利忘义的小人;调侃自己是非君子的,也常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向的侠义之辈。有道是江中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他给你们出难题,你们也试试他,看他到底是不是真敢抛头颅洒热血,只为了天下和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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