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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崽子,看我不……”吴天机作势抬腿揣他,吴靖柴连忙蹿李靖梣身后,贱贱道:“恼羞成怒了!”吴天机气笑了,指着他,“臭小子,你别得意!你娘旧情人没有,干闺女倒是有一个。和她比起来,你就像捡来的。不是我打击你,你知道你自己是咋来得吗?你娘一开始压根没打算要孩子,因为怕疼。直到看见人家闺女水灵灵的,特羡慕,这才想生一个女儿出来。结果就生了你。真是甭提有多失望了!”
吴靖柴不肯相信,吴天机倒是说得有声有色,让人不得不信,“说起来,你娘那个干闺女,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啊,你娘一见就喜欢上了。抱着爱不释手,走哪儿牵到哪儿,旁人一看还以为是亲生的。你也知道,你娘那个脾气,向来不求人,但为了收人家当干女儿,跟人父母软磨硬泡,可是操碎了心。就差死乞白赖赖人府上了。啧啧!我都没见她对你那么上过心。”
这最后一句准确击中吴靖柴要害,果然,印证了那句话,要想敌人不开心,就给他安排个处处比他强的竞争对手。
吴小侯爷自小就被丢在京城当质子,几乎没体验过承欢爹娘膝下的感觉。原本还自我开解,爹娘是被公务缠身,对谁都一样的。现在平白多出一个备受爹娘疼爱的干女儿,这种落差感深深伤害了小侯爷的心。
他不服气道:“我才不信,什么干女儿,我怎么从来没听娘提起过?爹,你别不是被戳到软肋,故意转移话题吧?毕竟娘年轻时应该挺美的,你有两三个情敌也在情理之中。”
吴天机道:“你小子别不信,那干闺女长到现在该有二十五六了吧!可惜,她家中出了些变故,人已经不在了。当时我和你母亲不在京城,没能及时赶回来。你娘心里一直很懊悔,如果当时有她在,起码能保住那个小姑娘。这件事一直压在你娘心里十几年,从不愿跟人提起,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吴靖柴整个脸垮了下来,这真是亲爹吗?不打击他到死就不罢休是吧?
吴天机忽又转顾李靖梣,“对了,殿下,你应该对那小姑娘有些印象。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公主迁府,从东城迁到西城。新府落成之日,许多人都来祝贺,那小姑娘的母亲也在内。我记得当时殿下只有四五岁,和先太子一同到新府祝贺。小姑娘是六七岁,一开始和母亲坐在一起。后来,你姑姑一手一个把你们牵到后堂,并在一处,笑着跟人比较哪个更漂亮。结果有说这个的,有说那个的。”
“再后来,你姑姑有事出去了一趟,回来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小家伙就较上劲了。好像小姑娘拿一块玉石把殿下的头给打破了。到底是不是玉石,我也记不大清了。不过,殿下伤得可不轻。最可笑的是,打人的小姑娘委屈得哇哇大哭,被打的到是捂着头皮一声不吭。当时,众人冲进后堂都不知先哄哪个好了。不知道,殿下对这件事还有没有印象?”
说到这儿,吴天机不由乐了起来。
李靖梣是有印象的,虽然印象已经不全,但那个恼羞成怒出手打人的小姑娘,她一直是记得的。
当时,她还只是建纯公主,跟哥哥一起去姑姑的府上玩。见到了那个陌生的小姑娘。小姑娘长什么模样她已经记不得了,但有一点她记得非常清楚。那个小姑娘没有像一般小姑娘那样,头上梳两个总角。而是跟大人似的,头发在后面披散着。头上还隆起一个小山似的髻,周围插满了亮晶晶的蝴蝶头饰,一走起路来,真跟蝴蝶扇动翅膀似的,忽闪忽闪的,好看极了。
但是她嘲笑她的总角。李靖梣还记得,她当时指着自己头上的两个角说了句“小羊羔的角”之类的词,还学了一声“咩咩”叫,总之,回忆起来就是各种嘲笑。她当时小,觉得蒙受了奇耻大辱。又很羡慕人家不用扎角。于是就在别人不注意时,“无意间”把总角给弄散了。其实,现在回忆起来,小时候很多想法都很单纯,她要是真无意,何至于两个角一齐散了,这天南地北的真是太“巧”了。后来嬷嬷给她重新梳头时,应该是看出来了,给她梳了个和小姑娘一样的发饰。还把自己头上的桃花簪子给她插上。
再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小姑娘和她比起了谁的玉佩大。两人当时应该都没什么审美,只觉得谁的玉佩块头大谁就赢。周围人也在助长她们的比试,纷纷搜罗玉佩帮她们助阵,后来衍变成了但凡和“玉”沾边的东西,都拿来凑数。
和吴天机口述的经过稍有不同,她记得姑姑、姑父一直在后堂,还是她们两个的主要助阵力量。姑姑给了小姑娘一把玉如意,小姑娘洋洋得意地冲她炫耀,姑父就从里间给她拿来一个玉笔洗。她也不输阵。小姑娘看到她的玉笔洗比她的玉如意大,委屈地掉起眼泪,直到姑姑又给她搬来一盆更大的玉珊瑚,才重又高兴起来,抱着珊瑚盆不撒手。
她也不肯认输,又拽拽姑父的袖子,姑父先是无奈地跟她比划说没有比珊瑚更大的玉了。后来又想到了什么,示意她稍等,去仓库叫人搬来了一扇玉屏风出来。
玉屏风比人都大,小姑娘眼一热,又不乐意了,又开始哭。姑姑只好又搜肠刮肚地帮她找更大的玉器。最后,玉器摆满了整间屋子。连长公主都感慨,她自己都不知道家里有这么多玉器。
后来她以院子里那座连绵起伏的玉石假山压倒性赢了这场比赛,再也没有比这更大的带“玉”的东西了。小姑娘输了比赛,躲在娘亲怀里哭得声泪俱下,谁都哄不好。
周围大人都看乐了,只当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姑姑把自己叫过去安慰安慰她,虽然她很不情愿。但姑姑和哥哥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过去。谁知小姑娘脾气大得很,不仅不认输,还灵机一动,要拿“玉皇大帝”来跟她比。她当然反驳:“玉皇大帝是不存在的,不能算数?”小姑娘非要坚持玉皇大帝是存在的。好像后来又有几个小孩子过来帮她助阵,还嘲笑小姑娘输不起只会哭,羞羞羞什么的。小姑娘恼羞成怒,一石头砸过来,那小孩子一躲,玉佩就正正砸她脑袋上了。
当时记得应该是流血了,但是一点都感觉不到疼,就是有点懵。后来那小姑娘怎么样了,她真没大在意。一是年纪太小,记不得了,二是后来经历的意外和变故太多,相较于其后发生的事,这实在是人生路上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件。乃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没有把那个小姑娘和岑杙联系在一起。
她是不大相信缘分这种东西的,觉得人和人最初的相遇纯粹是巧合。好比有人在地上画了好多个圈,抓一把沙子从高空投下,掉进同一个圆圈里的沙子就是有缘。掉进不同圆圈里的就是无缘。当把同一个圆圈里的沙子捧起来第二次投下时候,它们又未必在一起了。第三次投,则再分散。最后只剩两颗一直在同一个圈里的沙子,看似好像有缘分,然而下次投掷,又不能保证在一起。人和人也一样,有时身处同一个圈里,就觉得彼此好像有缘分,然而东风一来,命运把所有人抛上天,重新投掷。不需要几次,有些原本亲密无间的人就会相隔万里。
面对命运同样的残忍无情,沙不会像人一样追求团聚,人也不会像沙一样淡忘分离。也许,人最难能可贵的地方就是比沙多了一份执念。而沙子比人潇洒之处,就是多了一份随遇而安。
李靖梣和岑杙,和花卿,和秦浊,和那小姑娘,就像一次次被命运投掷的沙子。本应相聚,奈何一次又一次分离。她似乎应该庆幸,无论如何,经过这么多的波折,她们总算还在一起。但她又不敢庆幸,因为不确定下一次颠簸,她们又会不会南辕北辙?
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向吴天机求证,“姑父说得小姑娘是不是岑家女。”
吴天机意外道:“殿下果还记得。正是岑骘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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