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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念的叫唤声太大,几只停在画舫上的燕儿都被他惊走了。
陈韫玉胡言乱语应了他两声,陈念就指挥着画舫靠岸停好,忙不迭的跑到铺子那里缀在最尾排队去了,他虽还未弱冠,可在人群里也算不得矮,正巴巴盼着前头的人走快点时,一个身量颀长的人突然从巷子里杀出来,这人发丝微乱,挽了一半头发的簪子摇摇欲坠,墨灰色衣角似乎跟不上他的速度,微微卷着边,露出月白的内袍,这人小跑着直接插在他前头,行动间还带着一股药的清苦味。
他当下就不乐意了,一把抓住人的胳膊不客气道:“你这人怎得这么不讲理,先来后到不懂么?”
这人被他扯了一个趔趄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的把手搭在他肩上,微微弯着腰冲他道:“小兄弟帮个忙,我实在是太饿啦,你让我先买行不行,左右你身后没有人。”说完还朝后指了指。
“不行!我也饿,我家公子好几顿没吃了。”陈念嘟着嘴,一把扯下这只自来熟的手不再理他,绕过人重新站好,这人也没有过多纠缠,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很快这人就叹了口气,这叹气也不是一般的叹,音调上还有抑扬顿挫,十分婉转且带拐弯,直直往人心里钻,就听他道:“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我这饿了两天的人,想早点吃个槐花饼都不行,唉……”
他这语气隐隐打着颤,说话语速也慢,足足让往来行人听了个明白,很快就有有不少人看着陈念眼神不善,臊的他脸都红了,他虽满心不忿,可最后还是让出位置,这是被逼的!
这人也不客气,站到他面前后还冲他扭头一笑,紧接着他又如法炮制,把最开始的那番话又对前一个人说了,那人竟是个好说话的,直接就把位置让了,再然后他就排到了最前头,笑的一口白牙深深的刺激着仍在队尾的陈念,松软飘香的槐花饼就被他拿在手中,陈念叹为观止,这是何等的厚脸皮才能练成的神功?
可看着看着,他才觉得这人眉目含春常带三分笑的面相有些眼熟,三个字出现在他脑中,这不就是那朵“牡丹花”么!
“诶——”他刚想叫人,却突然想道,我叫他干什么,莫名摸了摸脑袋就接着排队了,而那抹墨灰色衣角早已不见,等陈念揣着饼回画舫时发现陈韫玉已经醒了,正靠坐在窗旁,木着脸盯着窗外。
陈念忙把怀里的饼拿出来放在案上,边吃边招呼道:“公子,快吃,很香的……”
陈韫玉随手拿起一个塞进嘴里,吃了一半就不吃了,皱眉道:“好甜……”
“是吗?我觉得还好啊,对了,公子,你猜我刚才见着谁了,我刚见到那朵牡丹了!”他把腮帮子塞的鼓鼓的,对陈韫玉含混道。
“什么玩意?”陈韫玉揉了揉眼睛睨了他一眼。
“就在营帐里和你睡一张床的那位!”
酒喝的多,他这脑袋也转的慢了,隐约记起一双带笑的眼睛,是了,这人也说要来江南来的。
他起身撩开纱帘,站在船头放眼眺望,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徒留一湖的水汽氤氲,显得远处山河草木越发不真切,整小镇就更像画了,而他正在这画卷中间,诗人的笔慢慢走,他的画舫慢慢行,行过一座白玉石桥,画舫在底下穿心而过,紧接着景致突然流动起来,雨停了,浣纱的姑娘的们也都出来了,一个个都露着莹白的藕臂,有那么一两个触及他的眼睛,当下脸上就飘出一两朵红云,胆大点的还会问他:“你是哪家的公子,来我家喝口茶可好?”
灵动的话语似乎给他一颗低沉的心注入了一点活力,他冲那姑娘挥了挥手,那姑娘便随手将个什么东西扔给他,接在手里一看,竟是一个手帕,上面秀着一株兰花,隐隐散发着女儿家特有的脂粉香,这东西可不能随便乱收,这可是定情之物呐,陈韫玉握拳咳嗽一声,道:“姑娘这份礼太重,不如这样,我这里有新买的槐花饼,送予姑娘一份可好?”
这姑娘也不说话,只一只眼灵动的在他面上看来看去,陈韫玉接过陈念递给他的饼,便用手帕包好又还给他了,姑娘没接,歪着头又看了他一眼,忽而一笑,双手接过,说:“那奴家就在此谢过公子啦~”姑娘接过后才像有些扭捏似的,提着裙摆往里屋去了。
陈韫玉低头捏了捏眉心,心道,周将军早前老说他通透豁达。根本没有的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一个放不下的人,可这世上的事,哪怕再不如意,他也不能马上去死,人世烦恼如三千发丝,剪不断,理还乱,倒不如学这姑娘洒然一笑。
想不到他也有自我开导的一天,他忍不住哂然一笑。
许是豁然不少,他这肚子也后知后觉的饿了,忙招呼师傅靠岸停好,两人就下了画舫,小巷里的青石板路走上去自带音律,无端悦耳,随便拐进左手边的一家酒楼,“鱼香阁”三个大字便悬在外头的金漆牌匾上,这次两人依旧坐在二楼,只是饭菜还没上,却被外头人群里的一声吆喝声吸引注意力,方才他们是从东面的巷子里出来的,所以没有看到。
陈念眼尖,那抹墨灰色衣裳他实在是太熟了,忙指着楼下那人道:“公子,看,牡丹,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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