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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云昰终于冷静下来,安平严才缓缓道:“殿下误以为晞儿是我和你母后的女儿,竟能对她绝情至此,我?们又岂敢告诉你真?相?如今殿下历经风霜,已非昔日懵懂少?年,有些事情应该能承受了。”
“她……阿晞她究竟知道多少??”时至今日,他最?在意的却是旁人眼中最?微不足道的。
“一无所知,否则她何必枉送了性命!”安平严倒也没想瞒他,“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是她那样危险的局外人。”
“她是局外人?那你们为何还要对一个局外人赶尽杀绝?”安平严的话如同无形的冰锥,顷刻间穿透了他的肺腑。
“势成骑虎,不得不杀。她坠江是你母后一手所致,以她的性格,既然归来岂会善罢甘休?能从必死之境求得生存,若非有奇人异士相助,一个弱女子怎么做得到?我?绝不能让她变成敌人手中的刀。”安平严面上毫无愧悔。
“安平严,你……你们简直是魔鬼。”本以为这些年来自己也变得无坚不摧了,可在他们面前,终究是不堪一击。
“呵,慈不带兵、情不立事、善不为官、仁不从政①,这道理殿下难道还不明白?”安平严不以为忤,反倒教?训他道。
“苍天若有眼,你们一定会遭报应的。”他踉跄转身朝院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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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善恶有报吗?父皇仁慈宽容,却英年早逝,还遭妻子与臣僚背叛,甚至连最?宠爱的孩子都非自己的骨血。
阿晞身世未明,却被她自以为的亲父亲母那般对待,这世间可还有公理?
云昰回宫之后便一蹶不振,只呆呆守在病榻前,榻上之人气息已绝,可没有人敢劝他半句。
他知道所有人都觉得他活该,他自己也觉得。
残酷命运铸成的困局中,困不住豺狼虎豹,唯一困住的却只有她一个局外人。
他是豺狼之子,心?如铁石,只会越挫越勇。而她却只是无辜雏鸟,在不属于自己的命运中耗尽了气血与生机。
他骂安平严冷血残忍禽兽不如,他自己和安平严有何区别?
从来自私凉薄残酷冷漠的都是他,当年他经历丧父之痛时她也承受着丧母之痛,他被所谓血亲的谎言折磨时,她也经受着突如其来被拒婚的羞辱和痛苦,但他何曾为她着想过?
“是我辜负了你,是我配不上你。”他轻抚她的鬓角,指间触到的肌肤是僵冷的,再不似昔日温软柔腻,喉头不由一哽,久蓄的泪水倏然滑落,打湿了她肩头的衣衫。
“阿晞,你等我?,我?不会让你一人承受污名,要疯就一起吧!”他哽咽着道。
东宫崇文殿外跪满了大臣,符海再三?劝解也没人起来,反倒被太子太傅沈博源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只得去找风涟求助,风涟苦笑着摆手,“他对你只是骂,若见了我?可是要动手的。”
“那如何是好?”符海急得满头大汗。
“都知大人看着殿下长大,怎会不了解他的性情?若他胸中块垒不消,就算全天下人跪在东宫外他也只当看不见。”风涟叹道。
符海苦着脸道:“可人死不能复生,唉,谁又能想到他对安平小姐执念如此深,早两年何必……”正说着突然抬手扇了自己两巴掌,懊悔道:“先生只当没听见。”
“去找皇后吧,就说殿下身体欠安,已不能理政。”风涟沉吟道。
符海不由得直冒冷汗,道:“怕是会火上浇油。”
“发泄出来也好,”风涟道,“总好过与尸体共处一室不吃不喝不言不寝。”
当此时,母子之间已经形同陌路,但皇后还是来了,因她收到安平严密信,说云昰已知道自己的身世。
世间最难堪的情景,莫过于此。
殿中帘幕低垂,她看到云昰背对着她坐在榻前?地毯上。
待得走近,才看清榻上躺着一个人,赫然是死去的安平晞。
她不由得面色灰败,差点站不住脚,骇然道:“你……你在做什么?”
云昰神容枯槁,缓缓转过头,讥诮道:“母后不来见见你的女儿?”
他故意将‘你的女儿’这几个字咬的极重。皇后捂着胸膛退了好几步,倚在柱子上失声道:“你疯了,竟在寝殿中停放一具尸体?”
云昰扶着榻沿缓缓站起身,目光阴狠面色狰狞,冷笑道:“容儿臣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太子妃。”
“云昰!”皇后花容惨淡,扑上来狠狠拽住他衣襟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云昰看到她这般反应,竟觉无比快慰,阴恻恻地笑道:“父皇遗诏,命我先大婚再继位。你们整日忙着筹备登基大典,不妨先缓一缓,把婚礼补上。”
皇后来不及反应,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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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要与已故安平小姐举办冥婚,太常寺接令时齐齐傻眼了,一帮官员忙跑去官舍找宰辅薛立仁。
薛立仁正自头疼,面也没露,只打发他们去问安平严。
安平严脾气火爆嚣张跋扈,谁敢去问他?怕不是掉脑袋那么简单的事。
正当大家六神无主之际,安平家派人传话,竟是毫无异议。
奉常如蒙大赦,正自感激涕零时,却想起历朝历代哪有皇室操办过冥婚?无先例可循,该如何草拟章程?
众人又陷入焦头烂额中,恰在此时,东宫都知符海送来了太子钧旨,竟已将一切计划妥当,众人只需按照名目去办即可。
天市城的百姓以为前?些天安平家办丧事已够隆重了,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还能遇到天家举办冥婚。
出嫁即出殡,礼成之后,太子妃的棺椁从宫门出,一路浩浩荡荡往城外而去,据说要送到落桑观火化。
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疑问,太子当年拒婚满城皆知,为何偏等人家死了,却又执意办场声势浩大的冥婚?
大家便都觉得他多半有病,脑子不太灵光,怕不是也疯了。
男服绯红,女服青绿。
云昰平生第一次穿绯色礼服,本该是明艳悦目的颜色,但他看着却只觉满目凄然,这是安平晞和安平曜喜欢的眼色,可如今他二人皆已不在了。
耳边尽是喧闹之声,虽有禁军清道,可还是不断有百姓涌过来指点围观。
他坐在辇车中,眼中心?中尽是一片空茫。
落桑观早已备好一切,对于这个惊世骇俗的太子,无论他提出什么,大家也都不会再意外了。
冥婚本就匪夷所思,他竟还要将太子妃火化。
熊熊烈焰在场中升起时,他突然回头对符海道:“我?死之后,将我?烧成灰烬,与太子妃合葬。”
符海哑然,鼻子一酸道:“老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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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云昰回宫时,怀里捧了只尺许大小的金丝楠木匣。
他在寝阁内设神龛供奉着她,每日不忘上香祭拜,原就冷寂严肃的房间愈发显得阴森诡异,可他竟半点也不避讳。
虎威营八千子弟,这两年来已经训练的有模有样。
云昰刚出校场,就见中郎将裴询上前?见礼,“殿下,据探子回报,北云明日将出兵攻打永康。”
“安平家作何打算?”他神色如常道。
“安平曙镇守永康,安平严坐镇天市,只有永福是座空城。”裴询道。
“你率虎威营去保卫永福,孤留守永康,若屏幽山的阵眼守不住,留再多人也是送死。”云昰擦了把额上热汗,吩咐道。
裴询大惊道:“不可,虎威营誓与殿下共存亡。”
云昰浓眉微蹙,瞪了他一眼道:“这是军令。”
“殿下,”裴询急道:“让虎威营陪您一起守卫屏幽山吧!”
“孤与风涟先生足矣,”云昰走到井台边,弯下腰浸湿棉巾,将脸上汗渍擦洗干净,又仔细洗了一遍双手,道:“虎威营有大用处,不可轻易牺牲。”
“求殿下明示。”裴询拱手道。
云昰直起身,神情复杂道:“这场战争本就是个笑话,上一代的恩怨早该过去了。孤会死守父皇的江山,但虎威营是用来保护百姓的。”
他拍了拍裴询的肩,沉声道:“传令开拔,即刻赶往永福城,疏散百姓掩护撤离,不得有误!”
“殿下,这是何意?”裴询这才发现他似早有计划。
“安平家已无退路,此生只能忠于朝廷,绝不可能转投北云,所以他们父子哪怕鱼死网破都绝不会退让半分,更何况开城放人?如今我?们只能先救永福。”云昰解释道。
“可是殿下,永福城的百姓又能逃往哪里?”裴询焦急道。
“王陵中有密道,可通往安全之地,粮食和水早已备好,若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便由壮男断后,将老幼妇孺送去避祸吧!你莫要再问,只需依计行事,待进了山会有人去找你。”
云昰将虎符拿出,裴询却是不敢接,跪下道:“先帝待老臣恩重如山,老臣岂能在危急时刻离弃殿下?北云虎视眈眈,绝对不会放过您的。”
云昰不忿道:“大丈夫何惧一死?莫再犹豫,快些接令,孤还要赶往屏幽山与先生汇合。”
裴询不由老泪纵横,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接下了虎符。
云昰不由一笑,道:“孤若战死,便能与太子妃团圆,本是大喜事,裴老何必悲伤?”裴询只觉头皮发麻,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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