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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斯利理直气壮地说:“你也和劳伦斯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

他这句话倒是点醒了她。自从她那次无理取闹的加班之后,裴彻确实对她冷了很多。十一月和十二月的日程安排出来之后,谢宜珩才发现她的大部分工作都是可以直接和康妮对接的。

她每天回了房间,就和康妮一起窝在沙发上核对数据。康妮是最忠诚的女权斗士,爱德华说一句她能骂十句。两个礼拜下来谢宜珩学了一箩筐的意大利语脏话和德语脏话。

这样的日子实在太舒服,谢宜珩趴在沙发上,由衷地感叹道:“我怎么之前没和您一起工作过呢?”

意大利女士饶有兴味地欣赏着房间一角的玫瑰花,意味深长地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反问她:“你觉得为什么呢?”

她罕见的没脸红,只是低头看着文献,很平淡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谢宜珩觉得自己有病。因为那点微不足道的意难平,摆出一副傲慢的小姐样子,她自己都要开始讨厌自己了。

她怅然若失地趴在沙发上,叹的气一口比一口长。

……

周四晚上谢准又给她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就硬邦邦地问她:“你圣诞什么时候回家?”

谭向晚没什么所谓的仪式感,活得随心所欲,半年不见谢宜珩都没什么感觉,所以这个家一定不是多伦多那个家。谢宜珩想了想,问他:“回奶奶家?”

谢准咳嗽了一声,不客气地反问她:“不然呢?你还想有几个家?”

她难得好脾气一次,谢准反而来劲儿了。谢宜珩最后一点耐心也没了,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圣诞要和姜翡去塞舌尔玩。”

“你能不能顾一点家?”谢准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度,厉声呵斥她:“爸爸妈妈把你养这么大,多多少少也要想想家里的人。你一年才回家几次?传出去难不难听?”

她短促地笑了一声,满是嘲弄的意味:“当然难听了,您不是最在意名声了吗?我从小就知道了,您不用再三强调的。”

这句话一出来,谢准像是被掐住了喉咙,沉默了许久,满腔怒气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谢宜珩干脆了当地掐断了电话。

已经是将近八点,她沿着激光臂往主楼地方向走过去,看着激光臂尽头那个孤独的身影,像是地平线上一个小小的黑点。她站在原地,细细地看着那个身影,正在猜测是谁这么有闲情逸致,却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叫她:“路易莎?”

她回头一看,是裴彻。十一月底的华盛顿州称得上是冬天,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垂着眼,远远望过去一身都是凛冽萧条的冬意。

谢宜珩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有些诧异地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这次回来确实是有要事。爱德华不知道怎么说服了那些阴险狡诈的政客,如愿以偿地把听证会的时间推到了年后。既然时间改了,那么证人的证词也要做出合适的调整。

裴彻最近的行程都排得满满当当,这个礼拜还在帕萨迪纳,下个礼拜就要去弗吉尼亚参加听证会的筹备。甚至因为季节因素,LIGO的核心结构的许多数值都要重新调整和测算。他在西海岸和东海岸之间两头跑,甚至连哈维都三天五天地联系不上他。

他向她比了个手势,指着四楼上一个依旧亮着灯火的办公室说:“还是听证会的事。爱德华和威拉德意见不合。”

谢宜珩早就习惯了,叹了口气,没由来地问他:“最近真的好忙,LIGO的工作进度就是这样的吗?”

“爱德华想要在爱因斯坦提出引力波模型一百周年的时候,探测到引力波的信号。”裴彻向她解释了那个志存高远的野心家的蓝图,无奈地叹气,说:“所以他才一直在赶吧。”

但是这说起来未免有些好笑。LIGO的核心结构几乎在这个礼拜才堪堪完成更新换代,别说是探测到引力波的信号了,在明年的这个时候能开始第一次正式的检测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一身仆仆的风尘,像是跋山涉水而来的遥远旅人。谢宜珩看着他密匝匝垂下来的睫毛,问他:“你刚从加州回来吗?”

他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对话间隙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留白:“不是,从东海岸回来的。”

他说得含糊其辞,像是游戏里一些特殊剧情的触发点。她每次听到东海岸三个字,第一反应都是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因此一下子就好奇起来,问他:“是弗吉尼亚州吗?”

“去华盛顿特区了。”他的手插在口袋里,慢慢地随她走着,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很轻地笑了一声,说:“普林斯顿大学的教授非得要那两亿美元的资金给他们建一个天文台。”

谢宜珩嗤笑了一声,撇撇嘴,说:“这理由怎么这么像骗经费的?算了吧,我还是觉得国家科学基金会会把这笔钱给LIGO。”

他愉悦地笑了一声,说话的尾调里夹杂着气声,听起来格外的温柔和迁就:“好,借你吉言了。”

……

下个礼拜她请了一天假,打算在周末的时候回一趟加州。莱斯利满脑子都想着圣诞节和康妮去哪里玩,二话不说就准了她的假。到家的时候隔壁的两只大鹅还在唱着熟悉的合声,姜翡刚刚遛狗回来,看见院子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柳眉倒竖,凶巴巴地叉着腰:“还知道回来呢?”

谢宜珩权当做没听见,乖乖地跟着姜翡进了门,说:“回来拿衣服的,我在华盛顿州快要冻死了。”

姜翡发现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还没一件大衣来得重,气得鼻子都歪了,差点就要放狗咬她:“穿什么衣服?你下辈子去非洲狩猎吧,什么天气都不用穿衣服。”

阿比盖尔盘着腿坐在客厅里读文献,被她们俩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心烦意乱,用力地拍了拍桌子:“别吵,有人在干正事呢。”

她彩虹色的头发被扎成了干脆利落的马尾,戴着副造型夸张的粉色眼镜,远远地看过去像是霍格沃茨的学生。谢宜珩凑过去看了一眼,乐了:“这不是我的报告吗?亨利是在让你做摘要给他看,他最近怎么这么懒了?”

“不是,你们发过来的工作日志动辄几十页,亨利没有时间去看。”自己的偶像亨利教授风评被害,阿比盖尔赶紧为他辩解。她挠了挠自己的头,拿起一页纸来,指着上面紫色的荧光笔标记,诚恳地问谢宜珩:“路易莎,你这个式子什么意思?”

谢宜珩慢条斯理地接过那张纸,瞥了一眼。那一块的计算里直角坐标和极坐标换来换去,她按照自己的推导过程去模拟实况,发现结果总是出错。正巧哈维欠她一个天大的人情,于是谢宜珩无师自通地领会了科研界的外包精神,直接拜托哈维帮她算完了。她学着阿比盖尔的语气,老老实实地承认了:“不知道,这里是哈维算的。”

亨利让她周日前给他这周的报告摘要,而现在已经是周六下午了,阿比盖尔看着茶几上那一堆积压如山的文献,急得拍大腿:“不行,哈维说话老是说不清楚,一行数据能说上大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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