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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像一块墨黑的布幔,被明晃晃的闪电扯开一道大裂缝,“轰隆”一声巨响,掉漆的“澄霞寺”三字被白光照得清晰可见。

寺内木鱼声几乎被雷雨声盖过,易承昀低念眼前的经文,捻佛珠的手一顿,皱起眉头。

“救命啊!”凄厉的喊声从前门传来,门被拍得嘭嘭响,易承昀合上经书,不慌不忙站起身。

打开门那刻,扑面而来的狂风骤雨令他有一瞬间睁不开眼,只觉衣袍被扯住,那个声音灵动悦耳:“小生是上京赶考的书生,师父可否行个方便,让小生借宿一晚?”

易承昀垂下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俊逸的脸,滴水的乌发柔柔贴在额角,衬得肌肤嫩白如雪;那对黑眸似泣非泣,我见犹怜或许不该用来形容男子,眼前人可能是例外,他只消一眼,就有勾起人心底柔软的魔力。

淡淡收回视线,易承昀无动于衷:“本寺不留宿外人。”

“师父!”闻徵哀声恳求,恰好一道闪电划过,惊雷击中寺前一棵大树,腾起亮白的火光,顷刻被大雨浇熄。

趁易承昀片刻走神,闻徵顺势扑进他怀里,殷红的唇瓣冷得发颤,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哽咽道:“小生好害怕,万一路上遇到意外怎么办?你们出家人不是常说,上天有好生之德,难道师父要见死不救?”

鼻间传来幽幽兰花香,易承昀瞥了他一眼,他的薄衫被雨水浸湿,紧贴皮肤,勾勒出流畅的身体曲线,一滴水从下巴滑进半遮半掩的衣领,似在引人探寻无限春光。

看来对方是志在必得,易承昀不动声色:“那你进来吧,但明早必须离开。”

闻徵伏在他肩膀,一双月牙眼媚眼如丝,嘴角含笑:“小生谢过师父。”

“可以请施主放开我了吗?”易承昀的语调仍旧无悲无喜:“我好带你去厢房。”

真是块木头!闻徵心底冷笑一声,抬头时双目泛泪,退后半步拱手作揖:“有劳师父。”

单掌回礼,易承昀一言不发将他领到厢房,方开口:“旁边有换洗的僧袍,深山陋寺,还请施主不要嫌弃,那么,不打扰施主休息。”

不等对方回应,易承昀默默退出房外,无声无息关上门。自称赶路的书生,身上没半点行囊,他背过身,感叹现时的小妖怪真是越来越不用心。

回到禅房,易承昀打坐没多久,遂听见敲门声,门外声音清脆:“小生刚想起,未请教救命恩人的法号,于礼不合。”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易承昀见来人披一件麻布僧袍,内里只穿一件半敞的里衣,心中有数,便答:“不过萍水相逢,施主不必。”

“小师父不愧是出家人,”闻徵关上门,背着手慢慢走近坐在蒲团上的和尚,意味深长道:“其实小生厚着脸皮来叨扰,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看着他在榻边坐下,越靠越近,易承昀不动如山:“施主的意思是?”

“小生害怕打雷,”闻徵小心翼翼靠在易承昀胳膊上,疑惑这和尚身体怎么硬邦邦,柔声问:“师父,你能不能安慰小生?”

“当然能,”易承昀抓住他往衣服里伸的手,塞进两本砖头厚的经书,不紧不慢道:“念七七四十九天般若心经,或是抄写九九八十一天大悲咒,定能驱除施主心中魔障。”

闻徵:……

强压下怒火,闻徵微微漾起嘴角,心想只消忍耐片刻,等吸掉这个臭秃驴的修为,到时看他痛哭流涕的样子,岂不爽快。

“我怕我天生愚钝,未能领会佛法高深,”闻徵舔了舔嘴唇,暗中蓄起妖力,贴着他的耳垂软绵绵道:“小师父你看看我,有没有灵根?”

听到他的话,易承昀果然偏过头,闻徵等的就是这刻,琉璃似的眸子中亮起幽幽蓝光。

这是闻徵的拿手本领,在族中数一数二,连看守他的大妖也败下风,让他顺利逃出囹圄。

“我听说,有种佛家修行方法叫欢喜禅,”见和尚盯着他一动不动,闻徵知道猎物已上勾,眼波流转,两人鼻尖几乎要蹭上:“小师父教我好不好?”

“可惜我也不会,”易承昀平静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哦,难不成是在梦里?抑或在前世?”等等,说到一半,闻徵愣住,怎么跟他预料的不一样?这和尚眼下应是任他摆布的玩偶,不可能还神识清明。

“你身上的气息,我认得。”直到刚才对方施展妖力时,易承昀方觉得奇怪,是极为熟悉的灵气,没半点排斥,反倍感亲切。他抓住闻徵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刚在大门时,易承昀看出这妖怪虽有法术遮掩,灵魄纯净得很,可见没伤过人性命,这就是他没有拒绝“书生”留宿的原因。

“你又没告诉我,我为什么要你。”动物本能告诉闻徵,走为上策,想装作若无其事抽回手:“再不放手我要喊,你轻薄我!”

“这深山老寺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喊吧。”易承昀岿然不动,思索片刻,开口道:“得罪。”

话音一落,闻徵眼睁睁看他探出另一手,掌心按在自己的丹田,一股暖流自他的手掌流向全身。这股灵气并不霸道,像温水冲刷过经脉,舒畅不已,闻徵几乎忍不住要冒出耳朵和尾巴。

同样惊讶的还有易承昀,他似自言自语般:“为什么?”

他的声音让半眯起眼的闻徵霎时清醒过来,狠狠拍掉他的手,骂道:“淫僧!无耻!”

“施主请留步,”主动送上门还想跑,易承昀握紧闻徵的手,凉凉开口:“方才听施主说,畏惧行雷闪电,我想助你克服心魔。”

闻徵一心想逃:“我现在不怕了。”

然则易承昀铁了心:“难保以后你会复发,让我来帮你。”他将闻徵摁在书桌前:“据我所知,只要抄写一晚药师佛心咒,施主以后应该不会再胡思乱想。”

闻徵登时抓狂:“我不会!”

“施主何必谦虚,”易承昀不为所动:“施主是‘上京赶考的书生’,挥笔弄墨不过小儿科,不似此前来留宿的其他施主,”他抬手指向房角落不起眼的书柜:“不少人我得让他们抄写三天三夜,才看得清他们写的是什么。”

闻徵:……你是恶鬼吗?

整夜横风横雨,易承昀在蒲团上打坐念经,闻徵趴在桌上抄经书,谁也没再说半句话。

待山下传来五更鼓声,闻徵忍无可忍,每当他想偷懒,和尚捻佛珠的手指便会突然快起来。把笔一扔,他揉着发酸的爪子,忿忿道:“抄不动,我要睡觉。”缓缓睁开眼,易承昀见他一晚上就抄了一页,不愠不火道:“雷雨已停,施主是时候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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