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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停在一处山洞前。天寒地冻,浓云滚滚,天边藏着微弱的光层,似乎将要破晓。为了缩短路程,也为了掩人耳目,一行人选的是小道而不是官道,故而多见苍松翠柏和光秃的灌木丛,以及枯死的林叶。众人将马拘在高大的松树畔,就地休整。
副将问道:“将军不是急于赶回金陵,这不过一刻钟,怎么就要休息了?”
裴绍拧着眉头,看了眼后头的车架,心烦意燥地踹飞了一旁的大石子。
冷声:“少给我废话,去看看车里的人还有气没。”
副将登时不敢多言,领命去车架那处瞧了瞧。回来如实汇报道:“谢家主看起来....似乎是不大行了。”
裴绍的面色微沉,脚下的碎石被碾了又碾。
半响,骤然转身过去,猛烈的步伐压断了不少枯枝,发出接连不断的脆响。
驾车的部曲还抵着门。裴绍让他起开,部曲唯唯诺诺地应了声,就一跃而下,随着他的突然离去,这车门轰然坠到了地面,扬起大片的尘土。
裴绍:“.....”
他往里头瞧去,竟是真如副将所言。谢泠病怏怏地蜷缩在侍女怀中,杏眼微阖,面如白纸,而那侍女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裴绍心生复杂,在那侍女的目光下,一时有些踟蹰。
难道真是他猜错了,谢泠当真体弱多病,并非有意拖延车程?
他大步上前,入了车厢。这侍女护主,见着了他的举动,满脸警惕地将自家主子掩在身后。
异香扑鼻,裴绍微感不适,心道这谢氏女主香得叫人心烦。他忍着不适道:“洞内生了火,总比待在这里强些。”
经由这么一说,醴泉倒是让了步。但谢泠此时走不动步,她正思考着如何能去山洞里。
裴绍见此,心道一声“麻烦”,走进一步想将谢泠抱过去。谁知醴泉却隔开了他,道:“不可,你身上尘土太多,主子若是醒了定会难受有人污了她的衣裳。”
裴绍顿时拧眉怒容,“要么叫她冷死,要么叫她脏死,你看着办吧!”
他一脸晦气,觉得谢家的女郎真的是麻烦得很。金陵贵女哪个见他都是恨不得投怀送抱的模样,满楼红袖招摇,哪个不图着与他春风一度……到了谢家这,竟然还有心思嫌他衣服脏?
“醴泉……”
僵持之际,谢泠慢悠悠地睁开了眼,她声音颇轻,却足以叫人听见。大抵是车架停了一些时候,人也缓了不少。
她瞧了裴绍一下,眸光扫过他沾染了尘土的衣饰,皱了眉,转而对醴泉道:“你扶我罢。”
裴绍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极差,最后怫然下车。他心中恼火:这谢氏女郎真是不识好歹。
而在他身后的谢泠,则看着他的背影,阖眸压下心中的阴戾,再度睁眼,精巧的杏眼中已然又是一碧万顷的笑意。
醴泉扶着谢泠去山洞内,用干净的布衣铺在靠近火团的巨石上,方让谢泠坐下,她又寻思这些武夫糙汉身材魁梧,便驱赶他们往通风口坐着。
明艳的火光倒映在谢氏女主的面容之上,摇曳出灿然的光泽,她眸中点点清光,像是一片星河。美貌的侍女为这主人忙前忙后,恨不能效尽犬马之劳。
裴绍已经换了身干净的外衣,他倚着洞口的石壁,忍不住嗤笑一声。
若非生在谢氏,这样的女郎,如何能在这乱糟糟的世道活得这般精细舒坦?
......
在春寒料峭的时节,似乎连天色昏昧的时间也格外漫长,一行人休憩了半刻之久,方才瞥见乍破的天光,这万丈金辉跃入了一缕,山洞内便盛满了清明。
倚着石壁的裴绍抬眼望天,凤眸狭长入鬓,一粒飞雪融在了他的眼睫。
下雪了。
常年东讨西征,这点雪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毕竟行军途中没有苦寒与艰辛,唯有成与败。但眼下思及谢氏女郎不比军中糙汉,这点雪似乎也成为了一种难题。
啧,好生麻烦。
裴绍转身道:“长安大雪绵延,一下恐就是数日,我们必须在在入夜前寻个落脚地。”
五位部曲闻言,就灭了火团,整装待发。
谢泠在石头上坐着,没有说话。杏眼静弱地瞥过焦黑的柴木灰,灼热的火暖了她的身体,也红润了她的脸颊,这下看起来却是好多了。
只是她还是厌恶这种颠簸,无利于她还叫她难受得不行,可她是个人质是个打开宝库的钥匙,他们会争夺她把她抓在手里,但谁又会管她好不好?
于是就温顺地起身,随他们往外走。清晨的冷气飘来,谢泠被这寒呛了一呛,白得缺少血色的细手抵唇轻咳几声,缓了气后才被醴泉搀扶着坐上车架。
周遭不知何时铺满了布衣,风口被挡着了,车门也稳稳地安在了原有的位置,似乎一下子变得舒适许多,醴泉有些讶异,心中嘀咕着裴绍那恶徒当真被雷劈了?
倒是谢泠平平淡淡地倚在窗畔,见裴绍往这儿瞥了一眼。
那是隐秘又别扭,极为做贼心虚的一眼。
谢泠杏仁般的眼又弯了起来,是俏丽又明朗的,可她的心却在想:谢氏的鹰奴什么时候才能寻到她呢,她当真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杀了这群恶徒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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