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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正,花灯高悬。冬霜冷月洒了青砖路,流淌在地上的皎皎月影里映了花灯样。

今夜华阳街市比往常热闹更多,贪官周大人经新来刺史的审讯,罪行昭昭,定死刑。周大人家眷并曹师爷,施流行。官印已被找到,原是被悬于县衙匾额上,换了县令摘下牌匾就看见了。

新县令即将上任,积压旧案被一一翻出,这几日便要重审。

南街暗巷脂粉香气重,琵琶声歌舞声混在一处。站街的姑娘衣衫单薄,袅袅婷婷靠在墙边,逢人便要扔块香帕过来。遇见有心的便捡了香帕,随着姑娘一处进宅子。

大红鸳鸯戏水的绢帕往月白衣袍少年郎的衣裳上抛,站街姑娘媚眼看来。少年郎冰冷无情地看了一眼,侧身躲过,周身更添了几分煞气。

长仪转眸,远山细眉流转在花灯下,淡淡看了巷角正在拉琴的胡人一眼。

崔穆抱剑走在两人身后,隔了半步的距离,藏青衣袍在风里浮动。

此行虽在南街,几人却不进暗巷,只在巷口看了几眼,便堪堪地绕过了,将繁闹的街市走完,拐至某个不起眼的深巷。往前人气越薄,深冬孤寂感厚重起来,幽深的宅院檐角滴水,门前红灯笼朦胧地点了几团微光。

隐约能听得外头的喧嚣,却不见半点人影。

似是有人在院里种了梅,半个梅树枝子透过墙角斜到深巷里,枝上红梅接着月色,几朵香影落在台阶上。

长仪在梅树下站定,秀丽眉眼轻抬,凝神望离她最近的那枝梅,等着身后几人打斗。

莲心在屋瓦上跟了一路,崔穆裴锦都是好身手,三个人对付那一个,不算难事。

胡琴落地,琴弦触地尖锐嘶鸣,扰了深巷幽静。

梅树下的女子拢好妃色斗篷转身,画容娴静精致,莲步踩过如水月色,似是云窗雾阁深深处走来。当时只说红梅似,细看红梅却不知。

鸢肩龟背的胡人被扣在地上跪着,崔门主的长剑寒气逼人,冷冷地搭在他项边。

胡琴跌在青砖路上,琴身碎了两半,千金崩坏,托板松松欲坠。可惜好琴。

前几日过南街时谢琦问她,“怎么哪里都能看见这个拉琴的人?”卖艺人在哪里拉琴都不奇怪,也容易找个暗处盯人。

不过这些只是猜测,从这里往前走两个深巷便是那群刺客藏身的地方,若他真的是盯梢人,定会有行动。

莲心将碎在地上的胡琴捡起来查看了一番,“里面没藏东西。”

长仪点头,从衣袖里拿出雕花匕首,指尖在手柄的“锦”字上轻轻拂过,小心拔出鞘,蹲下来将刀尖贴了他另一侧的脖颈,软声软语却威压毕露,“你们传消息的暗语是什么?除了南街还有哪里藏着你们的人?”

跪地的胡人面无表情,眼里空洞,嘴角渐渐溢出血,顺着下巴滑下,脑袋沉下去。

崔穆抽回剑探了他鼻息,眉间微皱,“死了。”应该是牙后藏了毒。

长仪也将匕首抽回来收回鞘,裴锦将她扶起轻搂在怀里。

连盯梢的都是死士……那人手段竟如此狠毒。

“不知斩日教教众可有标记?”长仪回头看了小狼崽子一眼,没挣脱他。

崔穆也有此怀疑,轻轻拨开那胡人脖后碎发。脖后虎龙逐日刺青明显,“是我斩日教教众,不过光从刺青,看不出是哪个门的。”

北幽斩日教分九门,各门势力混杂,不少是皇都宗亲任门主。各门都有单独的门牌为记,只是这个人身上看起来似是没带。

深巷前面转出来一队侍从,为首的向崔穆行礼道,“禀门主,前面深巷院里梁人在我们到时,已全部悬梁自缢。”刺客是梁人,盯梢的是北幽斩日教教众。且都是自缢……先他们一步自缢……为甚,时机能找的如此准?

“看清了都是自缢?”崔穆沉声问道。

“是,细细检查过来,是自缢而亡。”

“不过,在院里查到了小半包丢的药。”除此之外,别无痕迹。

长仪黛眉轻锁,“你们丢了多少药?多少能制一个人于死地?”她带了几百精卫,至少有大半中毒,才能轻易被山匪灭干净。

“此药为我教密药,药性甚强,只一红豆大小便可使人中毒。且每年能制成的只有一包,为我门保管。”

只用了大半包药。

她原先想,能同时给如此多的人下毒,定然困难。但是如今看来,用大半包药,只消在他们途径的驿馆里投入水或饭食中,绝非难事。甚至只需一两个人,便可完成。

“崔某先回去细查我门人,若有消息,定告知瑶姑娘。”崔穆行礼告辞,虽是药已经找到,但是此事涉及斩日教教众,甚至偷药人可能在他门中,无暇耽搁。

莲心也重新隐回暗处。

长仪等他们走了,拉过裴锦的手,“跟我过来。”

小狼崽子眼睛都亮了,微红着脸跟在她后面,犹豫一会儿试探着回握住。瑶儿主动拉自己手了,瑶儿主动拉自己手了……

瑶儿的手都被风吹着有些冷了,他握得更紧些,用自己掌心的热度暖她。他手掌大,能轻松地将细软柔夷捂暖。花灯浅映着月色,街市人潮如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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