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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休?”她唤了声,“有事?”

楚休便不再探头探脑了,疾步走进内殿,在御案前驻足要跪。

“起来吧,有事说事。”虞锦语气轻松,见楚休面显迟疑,又将宫人都摒了出去,朝他招手,“什么事?说。”

“……”其实楚休并非因为殿中有人而迟疑,行至她身边,犹是想了想才开口,“陛下,再过些日子就是除夕了,大哥想……可否不去除夕宫宴?”

他一提楚倾,虞锦就又想起了那天在早朝上说“元君无大过”的事。这事这几日里都搅得她脑子很乱,这几日她便也没再去见楚倾。

楚休说完,她仍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嗯。”

楚休微噎,小心地瞧了瞧,见她神情淡漠,又忙道:“不过大哥的伤也好些了,陛下若觉不妥,去也无妨。”

虞锦回过神:“没事。”她摇摇头,“宫宴罢了,不是什么大事,他好好养着便是。到时让御膳房在侧殿备一桌席,你们兄妹三人一起用。”

楚休面色一喜:“谢陛下!”

“你哥……”虞锦开口想说点什么,又最终摇了头,“没事了,你去吧。”

又三日后,太学官收受贿赂的账册整理妥当,呈入宫中。虞锦花了近半个时辰的工夫也不过草草将它看了一遍,看得心下愤恨:这样大的数目,就是搁在二十一世纪也够死刑了!

于是太学官抄家问斩,抄出来的万贯家财却未入国库。虞锦着户部专拨了一批人手来管这笔账,先分了两成投入太学,余下的日后按需慢慢划给太学与各地官学。

至于为何如此,她还有她长远的想法,只是还需慢慢着手去办,便暂不必与朝臣多提。

但即便无人知晓后续,此举也已足够引得学子们交口称赞。

这种称赞来得汹涌,一时间诗词文章纷至沓来。虞锦对这种花式夸奖不太适应,随意看过两篇就不再理会,但这氛围倒恰到好处地冲散了年前斩杀官员带来的“不吉利”,反为朝廷带来了一份焕然一新。

据说一位位在御史的三朝元老在与同僚的酒席上竖起拇指赞叹说:“陛下这事办得漂亮,雷厉风行,又举重若轻,倒有先帝当年的风采。”

这句话倒实实在在地让虞锦高兴了一阵。

她的母亲是个能人。与她自以为清明一世实则遗臭万年不同,她母皇在史书里也是一位明君。

现下能得朝臣这样一句称赞,大概说明她离名垂青史稍微近了那么……一丢丢?

与此同时,楚倾的身子也渐渐好起来一些,眼睛是仍看不见,但能自己起来走一走路了。只是走不远,距离长一些便仍会觉得酸痛。

虞锦还是松了口气:腿可算是保住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除夕。

这日于虞锦而言是难得清闲的一天,没有早朝,朝臣们临时有事也都会往后推一推,不会在这天进来扰她。

她上午只要应付一下宗亲们的问安贺年就是了,中午悠哉哉地用个膳睡个觉,下午再见见来问安的后宫男眷。大家轻松地说说话,再各自回宫歇息半晌,晚上一并去鸾元殿赴宴。

虞锦惯会“珍惜”这样的难得清闲,睡午觉时完全放松下来,好悬没一睡不起。

醒来时就听邺风笑说:“陛下若再不起,臣看郎君们都要聊无可聊了。”

虞锦暗自吐舌,赶紧坐到妆台前去梳妆。

然而内殿里,大家终于还是把话题聊完了。

六人分坐两侧,在突然而然地安静中都有点不自在,不约而同地执盏抿茶,心下思索还有没有别的话可说。

放下茶盏,常侍杨宣明轻咳一声:“听闻元君一直在鸾栖殿里养伤,今天大好的日子,是不是该请出来见见?”

另几人面色都一变,姜离下意识的睃了眼侧殿的方向:“不了吧,元君……”

“去请吧,平日都见不到元君,除夕佳节总该见见。”杨宣明似没听到贵君在说话,衔着笑自顾自地吩咐了身边的宫侍。姜离眉心一跳,却不好硬阻,闭口不言。

“笃笃”。

殿门被轻声叩响,楚休打开门,便见外面是个眼生的宫侍。

他一愣,对方低眉顺眼地拱手:“诸位郎君都在内殿正等着面圣,想请元君过去一见,不知方便否?”

楚休即道:“元君在养病,不便见人。”

说着就要关门,眼看要关上,却被反手推住。

“这位公子。”对方抬了抬眼皮,“在下是杨常侍差来的。今日除夕佳节,公子不妨劝元君给个面子。”

楚休听得不快:“我管你是谁差……”

“楚休。”房里的声音沉沉传来。

楚休噤声回头,看到兄长站在窗前的背影纹丝未动,声音也平静:“我也想出去走走,正好去见见他们吧。”

楚休锁眉,余光睃见门外那人笑容间的得意也无意理会,阖上门走到窗边:“哥,我看他来者不善啊?”

楚倾声音淡泊:“比你想的更来者不善。”

楚休不清楚那位杨常侍是什么来头,他却清楚。

杨常侍的母亲在大理寺当差,两年前楚家被抄时还是个无名小卒,近两年却一路升迁,现下已官居要职。

她升迁,凭的便是挑楚家的罪名。子虚乌有的大罪小罪她总能罗织一些,一两个月里总能上个三两道折子。

这些折子里提及的罪名或许至今也没有几样坐实,但又的确投上所好,一本本铺成了她升官发财的康庄大道。

所以楚倾不想有话柄落在杨宣明手里,亦不想像缩头乌龟般躲着他。

楚休便见楚倾抬手抽开了脑后的系结,眼上的白绢顿时松下。

楚休一凛:“哥,你干什么?”

“没事。”楚倾将白绢塞给他,“走吧。”

言毕他就走向房门,楚休忙上前扶他,替他将门推开。

“元君。”杨宣明差来的宫侍一揖,楚倾没有理他,信步行向内殿。

有什么事,来就是了,反正他也躲不过去。

楚倾这般想着。

他一直没告诉楚休自己为何不想去参除夕宫宴。伤病未好不过是个辅因罢了,真正的原因,是他不想再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扫地。

与女皇成婚两年,他们总也不是每一次见面都争吵不休。平和地说上几句话的时候虽然少,但总归也有。

只是这份平和,从不会当众出现。

在人多的时候,她总是乐于让他无地自容。

成婚后的第一次除夕宫宴便是这样。那时贵君姜离取了新酿成的杏酒四处敬酒,而他自幼对杏有敏症,只得委婉推拒。

姜离也没说什么,女皇却侧首看过来,明眸里愠意分明:“大好的日子,元君成心扫兴?”

他不得不离席谢罪,她却又像看不见他一样,继续与旁人谈笑风生,独留他一个人顶着满殿饶有兴味的注视跪在御案之前。

还好那场宫宴没过多久就散了席,在她离殿之后他自能起身,否则那般局面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后来他慢慢明白了,他就像她手里的一面镜子,她要用他向满宫满朝投射出她对楚家到底有多么厌恶。

只要楚家的罪名尚未定下,这种事在他身上就不会终止。

迈过内殿门槛,楚倾听到一片问安声:“元君。”“坐。”他颔首轻声。楚休自知他不愿让旁人看出他还瞎着,一语不发地直接扶他去右首的位子落座,不必他多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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