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案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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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几日后,圣驾启程回宫。
回宫不多时就入了腊月,自腊月十五起,百官都快歇一歇,不打紧的政务都可后推,是一年里难得得闲的时候。
是以通常来说,大家都会在腊月十五前将手头的事务理一理,就像做年终总结――看看哪些办得好、哪些办得不太好;再瞧瞧哪些可以推到明年你再说,哪些过年时也得加紧办。
三省六部也或多或少地要向皇帝禀个话,说说政绩、表表忠心,查漏补缺。
不过这种总结,总归是走流程的性质居多,没什么特别紧要的。虞锦大半时候都听得心不在焉,只在刑部与大理寺进来禀话时提了几分神。
刑部提到今年了了几个大案,惩治了几个贪官,也提了一嘴太学大换血之事。
大理寺主要说了说律例的修改,又提了些新的想法,细则要等日后的早朝慢慢议来。
没有人提楚家。
这是两个对楚家案接触得最直接的衙门,却没人提楚家一个字。就连明摆着行刺未遂的楚枚都没被提及,她们好像都在绕着楚家走。
虞锦皱了眉头,心说你们怎么回事?
我等着楚家的案子出结果呢,你们心里没数啊?
抿了口茶,她只得自己开口过问“楚家的案子,怎么样了?”
为首的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相视一望,后面的几个下属官员也都滞了一下。
女皇黛眉锁得更深“查得如何了,你们总该回朕一句话。总不能让这案子一直悬而未决,楚家二百余口人经年累月地这样押在牢里,朕还嫌他们浪费粮食呢。”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又对望一眼,面面相觑。
虞锦打量着她们,语气中也有了愠意“你们怎么回事?今年一年的时间,扫盲班在西南开上了,甘肃的路也都开始修了。楚家这案子拖了三年,你们就拿不出个结果?”
二人都是一震,主理这案子的刑部尚书心底更升起忐忑。
抬眸看看女皇的神情,她有些诧异地发觉女皇好像真的在等她说个实情,一时不由更为心惊,忖度了半晌,她侧首示意下属官员都退了下去。
大理寺卿一看,也示意自己的下官告退。等她们离开,刑部尚书又揖道“请陛下屏退左右。”
怎么个意思?
虞锦细看她的神情,不仅是深沉,还有两分紧张。
好像怕被她杀了灭口似的。
至不至于?
楚枚行刺她都经历过了,楚家还有什么大罪是她听不了的?
但她还是姑且屏退了宫人,邺风会意,无声地带着人离开。
“坐。”她颔了颔首,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沉默地落座到两侧。
她又道“说吧。”
半晌的安寂,女皇问话时鲜有官员敢让她等这么久。但这话,刑部尚书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说。
她与大理寺卿都是和律例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人,凡事心中自有杆秤。官场沉浮,她们有时可以“为官不太正”――譬如陛下摆明了要办楚家,她们可以顺从圣意拖着这事,给外界一个暧昧不明的态度,不必跳出来为楚家说话;但她们终不想“为官太不正”――譬如知晓陛下恼了楚家,她们也并不想罗织罪名,落井下石。
如今,陛下想要个真话了。
刑部尚书沉了又沉,各种计较在心里过了不知多少个来回,终于颔首轻道“臣等无能,没能查明楚家有什么大罪。”
虞锦一阵胸闷,食指轻按太阳穴“怎么回事?”
“这个……”刑部尚书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威慑,头垂得更低,“圈地、受贿,乃至逼良为娼……这都是有的。但都是不入流的旁支,与京中楚家走动都少,想将这罪怪到楚薄头上……不是易事。”
不是易事,而且也没什么道理。这样庞大的家族她们谁都清楚,哪一家没几个败类?
楚家京中本族都不沾染这些,已算家风拔尖的了。
虞锦眉心轻跳“谋逆之事呢?”
轻顿,又言“当初暗卫可是直接从楚家搜到过密信与城防图的。”
那是让她一刻都不肯再忍楚家的最终原因。
在那之前,纵使朝上已有不少人让她提防楚家,恒王与方贵太君也全力支持她办了这功高震主的一家子,她都还在顾虑母皇的话。
她的母皇一直教她用人不疑,而楚家最得母皇信重。她又清楚查办楚家必定大动干戈,原是不想在登基之初就闹出这等大事的。
可那些密信读来实在触目惊心。楚家不仅与番邦勾结,还买通了京中卫戍。
京中卫戍离得那么近,一旦逼向皇宫,她连斡旋余地都没有就要人头落地。
还有城防图。一卷又一卷,标注着京城及周遭各城情况的城防图,与那些密信放在一起,藏在楚家假山下的暗道里。
她读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被激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周围各城也被她们拿下,她真的逃无可逃。
她只能尽快大婚,尽快亲政。走一步与楚家硬刚的险棋,强行收回兵权。
如今刑部告诉她,楚家没问题?
她觉得不可思议。
刑部尚书却艰难启齿道“那些书信……对不上。”
女皇不作声,只目不转睛地淡看着她。
刑部尚书硬着头皮往下说“楚家人宁死不认,涉事将领亦不认。其中还有……还有两个,说自己从未与楚家有过走动,臣与大理寺一并审了,确是如此。”
她越说越冒冷汗,言及此处,禁不住地擦了把额头。
接着又道“不过最要紧的几位……依陛下旨意,从不曾动过刑。若陛下准许动刑,能问出些实话也未可知。”
“实话”。
虞锦心下一声轻笑。
她自听得出刑部尚书这是给她台阶下。也是,一道道极刑加上,什么口供拿不到?
可她初时为什么不愿动刑?是因她虑及楚家原来的功勋,怕天下人说她言行逼供,屈打成招。
刑部尚书又抹了把冷汗“再……再不然,让宫正司问一问元君,或许也能有用。元君毕竟是楚薄亲子,虽是男子,大抵也知道些事情……”
“又或者……”刑部尚书搜肠刮肚地继续说,“其实楚枚弑君之罪,已足够诛其九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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