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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嬷嬷见状,一面替她拆发髻,一面便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娘娘下回封妃时,就习惯这么一套礼仪了。”德嫔轻笑一声:“那我就承嬷嬷吉言了。”
又道:“太后娘娘那儿的栗子羹倒很润口,咱们也照着做罢。”
婵儿略一迟疑:“今儿备的是麦冬黑枣乌鸡汤,怕娘娘回来乏力,特意炖上的。”
德嫔听了,便道:“那也罢了。”
婵儿连忙去厨房里取。许嬷嬷打量着德嫔的神情,赔笑道:“幸而这栗子羹又甜又酽,既暖了肠肚,又不怕水喝多了,在皇爷娘娘面前出丑。”
德嫔听得出她实则是在劝自己别和杨太后过于亲近,心中微微一哂:做奴婢的在新主子面前表忠心进忠言,原也是应当,只不过拨给自己的这许嬷嬷和婵儿,眼下瞧着资质似乎平庸了些,还须看看秉性如何,值不值得自己花心思当左膀右臂培养。
自然,她不会现在就将自己心中的打算告诉她们知道。
卸掉了繁复的首饰,换下礼服,德嫔换上轻便的家常衣裳,胭脂粉的上衫,退红襦裙儿——司绣司在向她示好上头,向来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自从皇帝说过一句清素的宫女衣裳不适合她后,她在司绣司的待遇便隐隐有凌然于众的意思,那些日复一日、劳神伤眼的活计再也不必沾了,便是技痒,每日里也不过在自己的衣裙鞋袜上下工夫,若偶然做一两样小玩意儿送给共事的姐妹们,必定会得到大伙儿变着花样不住嘴的夸赞。
那一日皇帝在马球场骑马,不经意间将曳撒挂坏了一丝,沈司制便把送替换衣裳的差事派给了她。
她心中了然,也未格外打扮,捧着衣服便去了。
“是你。”皇帝正坐在屋中歇息,因为才剧烈运动过,胸口仍轻微起伏着,他将擦汗的帕子扔给内侍,示意卜儿上前来。
卜儿行了礼:“皇爷万安。”捧着剔漆托盘上前去,见内侍们都退下了,心念一动,只好道:“奴婢伺候您更衣。”
皇帝没说话,只在她伸手为他解领扣时,长臂一捞,猝不及防地将她圈在怀里。
卜儿为此感到一阵眩晕,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袖口,随即她听见皇帝轻笑了一声。
陌生的、属于盛年男子的气息让她心慌意乱——抑或是意乱情迷——他炽热的鼻息拂在她耳后,宽大的带着薄茧的手不知何时竟已探进了她的衣中,引诱地抚挲她细细的腰肢。
她止不住地颤栗,心下却有一瞬的清醒:这不过是皇帝的偶然兴起,也许幸过一回,就把她忘在了脑后,就如同南宥的那个喂马宫女一样。
这短暂的一瞬已足够使她凛然。她决心赌一把。
欠身避开皇帝的动作,就势跪在他膝前,卜儿低垂着彻底红透的脸颊,语中羞臊不是作伪:“皇爷,奴婢,奴婢身上不方便…”
男人在这种时候总是好说话的。皇帝听着她细若蚊呐的推辞,也不以为忤,招招手让她靠近些,以便抚摸着她柔顺的发辫,低声道:“乖一点。”
卜儿最终红了眼圈,抬起头来便拿帕子捂着嘴呛咳起来。皇帝纾解过了,整暇以待地理好了衣裳,主动起身叫了个内侍进来,让他倒了一杯水端给卜儿。
“您请用。”小内侍不知眼前的女子如今该怎么称呼,只得含糊一声,递上茶水,便又退出去了。
卜儿喝了一口水,漱了漱,起身吐到角落的唾盂里——这其实同样有些逾礼:即便只是马场里的一间燕居之处,里面的陈设也不是给奴婢用的。
但她却是有意为之。将自己清理干净了,卜儿方才走到皇帝跟前,替他将外衫重新换上。
“卜儿。”皇帝看她婉顺地低着头,一截粉白的后颈露出来,似乎犹带着绯红,不禁笑了笑,问:“你想朕封你个什么?”
卜儿闻言抬眸,脉脉望了他一眼,咬了咬唇,却道:“皇爷别取笑奴婢了。”
“朕难道还诳你不成?”皇帝活动了一下射击火铳戴着的扳指,似笑非笑道:“若封个美人、贵人,你心中该觉得委屈了。”
“奴婢不敢!”卜儿不敢有半刻的迟疑,立刻否认道:“伺候皇爷,原就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敢以此讨封。”她打量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倘若有幸侍奉洒扫,奴婢愿是因为皇爷觉得,奴婢配得上站在您身旁。”
皇帝总算是觉得有些意思:“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卜儿强压着狂跳欲出的一颗心,维持着脸上的镇定:“是西汉班婕妤,东晋褚蒜子①。”
“这些都是有名的贤德后妃。”皇帝忽然敛了笑意:“可朕不是汉成帝、晋康帝之流的昏君,朕的女人,只须快快活活地度日,不必操心别的任何事。”
他低头看着卜儿,又伸手拧了拧她嫩白得几乎含着水汽的脸颊:“你志向不小,便封为德嫔罢。”
他只字不提旁人,但不知怎的,卜儿便从他那多情的眉眼、风流的作派中,琢磨出了一点深意:或许,皇帝之所以册封她,与其说是宠幸一个略有姿色的宫女,不如说,是在训一只鹰,一只狡诈、贪婪,野心勃勃的畜生。
还是一只本属于敌人、但终究会臣服于他的鹰。
她了解皇帝和杨太后之间的恩恩怨怨,却并不在意,更不惧怕,她只要费心在其中左右逢源,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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