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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川有点后悔自己说出这个愿望了,因为他很快发现郗白在发抖。
小白兔攥紧了手心,嘴唇微启,胸口不规律地起伏着。
他知道面前男孩的无声背后很可能有一段残忍的故事,但那毕竟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他想把他拽出来,他想让他往前走,但这果然等于站着说话不腰疼。眼看郗白的眼睛开始泛红,祁川在心里对着自己骂了几句操,赶忙把这个话题揭过。
“……抱歉,不用勉强。快一点钟了,我送你回家,嗯?”
原来不良也会说抱歉,少年尾音扬起,柔声哄他,眼中盛满无奈和歉意,他只注视着他一人——这是学校里多少女孩子白日梦中的场景呢?郗白望着祁川英俊的脸,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了,他居然实现不了这样一个人,这么简单的一个愿望。
他在此刻下了一个决定,无论祁川是不是随口提起,他要做到这件事,在这个夏天结束之前,最晚也要在今年年内,他要好好地开口说给他听。这么决定下来的郗白渐渐恢复了冷静,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快速地打了一行字发给祁川。
请给我一点时间。
祁川看了短信,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好。”
才洗过吹干的头发很蓬很软,祁川从没对别的谁做过这样的动作,没想到手感是这样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某时开始就总想揉揉郗白的小脑袋。他把人送到了楼道口,大致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区的居民楼,又把视线落回了郗白身上。郗白面向他,没人说话,也没人转头离开,他们就这么莫名地停驻在这里……这个氛围让人想起了月光下校医室旁的楼梯。
祁川突然觉得心里有小猫爪子在挠,有点疼,有点痒,他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回去吧。”祁川轻声道,“帽子,谢了。”
郗白乖巧地点了下头。
那,晚安。
他知道祁川在他身后目送他上楼,以至于他所迈出的每一步都很沉,背对着他主动走远这件事太难了,如果他也是灯罩里细小的飞虫就好了——夜晚总会制造一些突如其来的丧气,他想成为扑火的飞蛾,死在名为祁川的光源里,相拥的那一刹那就是永恒了。
再往后数一整个礼拜,郗白都没有再见过祁川。
八月六日周三,郗白在短暂的午觉后走出房间,听见有动静从厨房传来。是妈妈正在切西瓜,双双作为大学教授的父母相较于别的工作者有着更灵活的闲余时间。妇人把西瓜端上桌,展颜招呼郗白过来吃。阳台外的暑意正浓,暖橙色的日光越过衣架和盆栽,落在了茶几上郗爸爸还没完成的棋盘上,一切温馨平凡的角落都书写着岁月静好的模样。
就是此时了。郗白做了一整周的心理建设,眼下就是最合适的时机。又凉又甜的西瓜带来独属于夏日的快意,郗白去洗手间洗了洗手,从房间带出了纸笔。
妈,我想……
从他开始写字的时候郗妈妈的动作就顿住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写出的字,他认真的表情让她有种别样的预感。
郗白把最开始“我想”两个字又划掉了,改成了更强烈一些的祈使句:
什么时候有空,带我去看医生吧。
写下这样的字难免还是让他觉得有些羞耻。小学初中的时候他还只是寡言,不至于压根不开口说话,而高中以后他完全陷入沉默,等某一天他再试图要开口的时候才发现,喉咙被无形的手扼住,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声音。
长期以来父母对他的理解和纵容已经达到了一种过分的程度,大约是抱着“再长大一点总会好的”这样的期盼,他们在做过适当的安抚和鼓励之后就没有再勉强他。待他彻底失声,他们也经历了各种慌乱和自责,尤其是当年当事人之一的郗妈妈。那时候她时隔多年再次红着眼哄他去看心理医生,但是却被他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方式拒绝。
现在她终于等来了儿子愿意直面梦魇的勇气,等来了他的主动,这样的认知让妇人险些落下泪来。
这何尝不也是她的噩梦。
“……好,好!当然有空,咱们今天就去?”
郗白被妈妈握住了手。他们一家三口的右手中指第一个指节都有着厚厚的茧,因为一直一直在写字的关系。郗白捏了捏妈妈的那个指节,缓慢但坚定地点了下头。
咣一声,篮球砸在了篮框上。再偏一点点就能投进,但毕竟还是少了那么一点。
施钧洋抱着头惨叫一声,被他拉着oneonone的小哥成功赢走了场地,他不得已退到了长凳边,毫不意外地听到了祁川一众人的嘲笑。
“切,菜鸡互啄。”
施钧洋气结。他抢过了他手里的水,仰头灌了个干净,“……你们行你们怎么不上啊!”
暑假里的室内篮球场成了最受男生们欢迎的地方,就算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花钱办卡来打球,市体育城里的篮球场还有着拼输赢抢场地的风俗。在一旁两米高的岗台上,身材健硕的赵海坐在上头,面无表情地双手抱着胸,俨然就是镇场的大哥。对亏了他,祁川可以时不时带几个哥们来打球。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把少年们的影子拉了好长。明天就是七夕,一起打球的这帮狗逼还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不再续场,早早回家准备隔日的安排,到最后又只剩祁川和施钧洋站在四岔路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
“唉,早就想问了,你跟赵海怎么认识的?”
祁川回忆了一下,“就是有天晚上车站碰到,他找我借打火机。”
“……好吧。”
罢了,人和人的相遇就是各种各样的,很多或深或浅的羁绊都始于一时兴起。施钧洋不再多问,他望见马路对面有家麦当劳,正准备说去买个冰激凌吧,祁川在他耳边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明天你不约殷染出去吗?”
施钧洋顿了两秒,似笑非笑地反问他,“她没约你出去吗?”
这个话题一直横在他们俩中间,像一道细小的倒刺,他们从来都默契地闭口不谈。祁川想说点什么,但又咽了回去。他们并肩走过斑马线,施钧洋听见祁川轻叹了一口气。
“明天我有事,每一年的七夕我都有事。”
施钧洋挑了挑眉,“什么事啊?”祁川手插在口袋里,轻巧地踩上马路牙子,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也想是在谈天气,谈一场下了好多年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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