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成都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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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下了雪,粗砺的尘土裹着?雪粒，刮在?脸上，像被钝刀划过一样。宇文成都沉着?眉眼,正在?城墙处眺望。

高墙之下,是无数将士残破的躯体,膛肚穿裂,头颈分离,血水在?低洼处汇成血泊。残箭破旗邻立,是半个时辰前堪堪平息的战场。

高墙之上，火把将城前映得雪亮，库莫奚人狰狞的呼喊声仿佛还响彻没散。众将皆列阵城前,喘着?粗气?，看着?地上未折的兵器，蠢蠢欲动。

“天都快亮了,应该不?会有第二轮进攻了吧。”

“咱弓箭都少,这群孙子若是不?来，地上能用的就赶紧捡吧。”

“他娘的，连续几个晚上了，天神来了也顶不?住啊。”

宇文成都能听见将士的窃窃私语,他知道?将士们辛苦，压紧了眉宇，没吭声。

三日夜战,库莫奚倾举国之力，弹粮充足,人均恶犬，厮杀得极为胶着?。冀州城兵力不?足，弹粮不?足,满城的妇孺老幼。

内无强劲支撑，外无援兵消息。

只能强撑。

火把照不?到的远处，有团影攒动，黑漆漆的，越走越近。像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孤身从敌营中过来的人。

“第二轮进攻？”

“自己一个人？又?是什么花招？”

“就一个人来干什么，打不?过了，过来给咱们跪下？”

浓云移动，天幕尽头泛起?了蟹青色。一点月光露出了头，照亮了来人的脸。

来人头戴狻猊兜鍪，蚕眉浓重?，骑着?一头枣红骏马，马鼻哼哧哼哧的喘着?气?，勾着?脚，站在?城底下，张口就来：“本汗要见你?们将军！”

马蹄不?偏不?倚，正好是弓箭射程之外的地方。

“骨阙可?汗？！”

这一声呼喊，像一滴水蹿进了滚油锅，人人眼里都攒着?怒火。他们不?是没在?城墙底下见过这张脸。库莫奚人手段残忍，掳了伤残的大隋将士回去，还会趁白?日不?攻城的时候送回来。

掳走的时候，还余着?一口气?的士兵。被战马驮回来的时候，都血肉模糊的不?成样子。

有的被剁了手脚，神智却?咿咿呀呀的清醒。有的被剥了皮，装进马匹的褡裢里，肉粉色的尸身上滴滴答答的淌着?血水。

都是自己的手足兄弟。

陈彪脸上还有血污没擦净，向下看了一眼，冲着?宇文成都咬牙切齿道?：“末将请命前去灭了这个狗可?汗的威风。”

宇文成都没应声，翻身上马，动作不?掺半点犹豫：“我若是没回来，你?领兵。”

“你?——”

陈彪伸手去拦，手堪堪从男人冰凉的盔甲边擦过。‘飓风’抖着?俊黑的马尾，载着?宇文成都，一路绝尘而去。

北风萧萧，宇文成都披风翻滚，低身勒马时像一张拉满的弓。

骨阙可?汗瞄了一眼来人，就笑出声：“宇文将军福大命大啊，在?本汗的毒底下也能活下来，不?知道?你?那位小郡主，活了没有啊？”

宇文成都紧攥着?凤翅鎏金镗，镗身在?风雪里，凉如冰棱，他却?攥得指节都怒红。

三日酣战，今日已?经是第四日了，再刨去冀州城到京城三日的路程，金参子说的如意解毒半个月的期限，只剩下七日。

七日，他必须打退库莫奚，活捉骨阙可?汗。

如今人送上门来，宇文成都没心思跟他废话，扬手便打。金镗快得可?怖，几次都擦着?骨阙兜鍪而过，震得金铁制的头盔里，俱是鸣音。

城上士兵扼着?腕，个个都紧绷着?心。宇文将军武功天下绝伦，这么打下去，骨阙可?汗那点功夫根本不?够看的，只消再过两柱香，两柱香，这人一定能落尽下风，被制于马下。介时战争便结束了，再也不?用熬红了眼，战得筋骨俱断，皮肉分离。

抗了十?几招，骨阙已?经落在?下风，咬着?牙强撑着?，口中消磨志气?的话不?断。

“本来只想毒你?的，没想到竟然连累了人家小美人儿。”

“都是你?这个宇文将军给连累的。”

“毒若是不?解，可?活不?过半月哦——”

宇文成都没半点应声的意思，手中金镗雪亮，摧枯拉朽的向后张着?，一寸一寸的映着?月光。镗身一挺，干脆无比的刺过去。

“叮——”

铁器相碰，一阵铮鸣。

骨阙用弯刀横挡，被震退了近两步，连马腿都瑟瑟发抖。见状不?对，他连忙勒紧马头，使出平生?最大气?力，喊道?：“将军何必咄咄逼人，本汗是来求和的——”

他声音太大，城楼上都听得真切。

“求和？！库莫奚派可?汗来求和？！”

“真的假的？”

“不?仅要求和，而且库莫奚自愿称臣，纳贡，姻亲，将当今圣上认作爷爷辈——”

喊声太大，宇文成都听着?震耳。

他半分都不?信。

手中金镗没有半分迟滞，镗风密密匝匝，端的是气?吞山河风云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