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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森森,悲风如号,在老妇泪水纵横的同?时,白玉的脸也彻底被热泪浸烫。
她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个佝偻的、羸弱的背影,盯着那一片伤心的、绝望的痕迹。
她仿佛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居然——也终于听到人有说,她,也是可怜的。
不是丧尽天良的魔头,不是蛇蝎心肠的毒妇,是清清白白的姑娘,是干干净净的女儿……
这姑娘,这女儿,也是遭了罪,受了难的。
……
东厢房里的哭闹声渐渐疲惫下来,老妇抹去脸上的泪,黯然转头,白玉撞上那一双苍老、湿漉的眼,猛一掉头,突然失控一般,阔步朝外而去。
李兰泽伸手去拉,白玉拂袖挣开,脚下趔趄,却顾不上细看,只是往外疾走。
越走越快,越走越乱。
越走越近乎于逃。
“彤彤!”
***
寂静的村庄已经不寂静了,喜爱看热闹的东家早来看了热闹,喜爱传闲话的西家也早去传了闲话,白玉走在这片或热烈或冷清的声音里,脑袋一阵一阵地发着热,心?又在一阵一阵地冷下去。
风也很冷,冷得刺骨,骤然间卷涌而来的回忆也一片一片地挫着脊骨。
在剑宗那四十三人当中,有自小就锦衣玉食,有如众星捧月的名?门之后,也有生于乡野,梦想靠一把君子之剑逆天改命,光宗耀祖的寒门之子。
白玉是痛恨,也鄙夷过的。
痛恨那些人的自大、无知。鄙夷那些并不区分阶层的懦弱、残忍。
所以她并不会觉得心?虚,并不会觉得愧怍。
并不会觉得,其实自己也一样的自大、残忍着。
匡义盟举兵来讨伐时,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回应——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贺淳在灵山外谴责她时,她也可以争锋相对地反诘——谁让他们去死了?
可是在这一刻,在这一个夜晚,在这一位母亲面前,她突然间心虚气?弱,百口莫辩,只能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人有时好像确乎如此,世人愈是谩骂,谴责,她愈有做彻头彻尾的坏人的力量。
而世人之中,一旦有人给予理解,宽慰,那些辛辛苦苦筑起来的坚壁、堡垒,都将于顷刻间坍塌。
白玉逃在刺骨的风里,能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些坚壁、堡垒在内心?瓦解的声音。
手臂突然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抓住,白玉被李兰泽用力一带,跌入他宽阔的臂弯里。
此处已是村庄外,夜凉风冷,一轮眉月照在古树盘生山径上,只漏下一些泪水一样的银辉,白玉望向?李兰泽那双澄净的凤眸,眼眸湿漉,倔强冷笑:“当着我的面这样骂,她儿子一定气?死了……”
她一笑,泪便跌了下来,李兰泽蹙紧眉,哑声:“想哭便哭。”
白玉却偏不,把脸庞扬高,瞪大眼去看那一轮冷冰冰的月,滚烫的泪也偏不,断珠一般,不住地往外砸落。
***
这天夜里,白玉执意不肯再回那间小院。
李兰泽只身返回,向?老妇致歉并告辞后,偷偷在西厢房的床褥里留下银两,带着两个包袱,牵着两匹白马,默然离开村庄。
白玉坐在那棵古树下等他,单薄的身形,单薄的侧影,听到李兰泽走来,她转头,哭肿的眼睛在银辉里晃着微光。
“三哥,”她低而定定地道,“我想喝酒。”
李兰泽牵着马,在树荫外停下,片刻道:“从此村东去二十里地,有个小镇,镇上应该有客栈。”
东去二十里地有小镇的事,是那位老妇特意提的。李兰泽思来想去,还是略过,没有说。
白玉的情绪似乎稳定下来了,微微一笑:“那我们去吧?”
李兰泽点头,牵马上前,两人相继上马,向?东驰去。
抵达那座小镇时,已然夜阑更深,街巷之中的居民尽数酣然梦中,月色粼粼的大街上仅有零星的灯笼映照。
两人寻灯而行,历经数次失落后,终于在一条水声哗然的巷外寻到一家正准备打烊的客栈下榻。
小镇小驿,本也无甚好酒好房,可不知怎么的,白玉坐在临江的栏杆前酣然畅饮时,由衷地感觉景美,酒香。
店内小厮把酒上完之后,也自回后堂去歇下,客栈入眠,四周的屋舍也入眠,在一片漫长的夜色里,只有栏杆外浩荡的江水,和栏杆内席地而坐的两个人影是没有入眠的。
酒过三巡,白玉抱着半空的坛子,靠在门框上,向?李兰泽道:“三哥,你觉得我有错吗?”一片白浪翻卷在大江里,白玉静静地看着李兰泽被酒意醺红的脸,心?脏却在胸膛里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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