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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王迎娶男子为后,举国哗然,然而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众人只能接受了这个令他们扼腕叹息的消息。
毕竟南疆王室子息繁茂,总能找出一名合适的继承人在莫无情之后继承王位,今夜乃是南疆王的大婚之夜,几人欢喜几人烦忧并不能改变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无心没有像往日一般守在殿门之外,清冷的月色之下,他孤身一人,背离着寝殿的方向兀自前行,直到不知已走了多远的距离,他才站定了脚步。
转身一瞬不瞬地看向他几乎日夜守卫的地方,直到看着里面的灯火渐渐熄灭,无心的心忽然一空,胸口闷闷的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踉跄了几步向后退去,砰的一声撞在一棵大树之上,后背的倚靠虽然冰寒,却让自己的心稍稍安定下来,迎着夜晚的清冷的气息,无心重重地喘了几口气。
啪嗒一声,一滴水珠滴在了他的额头之上,冰冰凉凉的触感,带动着体内本来已经掩藏的极好的寒凉,让无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下雨了?
无心疑惑地抬头,却见天上明月依旧繁星璀璨,半分阴云也无。
拧紧了眉头,无心抬起手将额上的那滴水拂去放在鼻下嗅了一嗅,刺鼻的味道瞬间将他的嗅觉灼的有些发痛,烈性的酒味让他忍不住干呕了出来。
怔愣不过只是一瞬,下一刻无心刷的一声便抽-出自己身侧的长刀,戒备地看向头顶,然而在看清上方情形之时却骤然间疑惑地问出了声,“你怎么也在这里?”
云烈将视线从莫无情寝宫的方向挪开,垂眸看着树下这个与他一样神伤的男子,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自嘲一般的笑道:“就许你来,不许我来吗?”
话音刚落,云烈便从树枝之上飞跃而下,一坛开了封的烈酒被他稳稳地抱在怀中,只从其中跃出来几滴出来,坠在他的身上,满满的都是酒气。
缓缓地将宝刀放归于鞘,无心看了一眼身旁一身酒气却与他同病相怜的男人,忍着口中的干呕,终是忍不住说道:“那是血鹫大人,不是你的主子赫连临渊,你应该早就已经知道。”
“知道又如何?”云烈拿着酒坛的手一僵,他微微闭了闭眼,隐藏住眼中的那一份脆弱与伤痛,猛地抬手提坛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半响,他将酒坛放下,擦了擦嘴边的酒液,眼睛再一次黏在了那已经尽是漆黑的寝宫门窗之上,淡淡道:“哪怕是一个躯壳,我也……”
云烈说着便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手臂一伸,将酒坛递给无心,点头示意他接过。
无心不由得后退了半步,望着那散发着烈酒气息的酒坛,眉头渐渐拧紧。
“没这样喝过?”看他这般模样,云烈挑了挑眉毛,将酒坛一把塞进了无心的怀里,“是爷们就应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我是粗人,可不像你们这些人一样,拿起小壶小杯浅斟低酌,娘们似得。”
坛中的酒水往上蹿出了好高,零零散散的一些酒滴濡-湿了无心的外衣,留下梅花似得酒渍,空气中刺鼻的酒水味道愈加浓烈起来,闻着都让人有了几分醉意。
无心愣愣地看着怀中的酒坛,并未在意衣上的酒渍,好半天都没有从那酒坛的边缘之上回过神来,抿了抿唇道:“我没喝过酒。”
云烈闻言一愣,双眼瞪大不敢置信地在他身上打量了半天,道:“还有男人不会喝酒?!”
他声音的调子略有些尖锐刺耳,让树梢之上干枯细碎的叶子也不由得晃了几晃,相互摩挲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寂寥的夜色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待云烈反应过来,不由得尴尬地干笑了一声,略有愧意地望了一眼无心。
并未计较这些,无心反是眉眼微松地摇了摇头,“我是王的贴身护卫,饮酒误事,我从未饮过。”
恍然大悟一般,云烈点了点头,“这倒是,我饮酒的次数也是不多,只不过我过去常常陪着主子去军中,打了胜仗之时就会和兄弟们拿上几坛痛饮,若是有人不会饮酒,倒会被人笑话的。”
说到这里,云烈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的亮色一闪而逝,慢慢地散成黯淡的的颜色。
透过其中层层叠叠的画面,似乎看到了塞外的大漠孤烟,听到了梆子更鼓与陶埙的绝唱,在那其中,总有一名男子,或是一身盔甲浴血沙场或是狐裘大氅行军布阵,每每都在画面中央。
“爷……”云烈缓缓地叫出了声,却没有人回应。
酒坛微动,酒滴拍在坛子上哗啦的几声将云烈从回忆之中拉出,他略微转了头,却见无心刚刚将酒坛从嘴边移开,左手捂着嘴巴重重地咳了几声。
他双颊除却那只黑蝎,迅速地漫上了薄薄的红意,额角也是拧紧成了几道缝隙,看着好不有趣。
云烈忍不住笑出了声,眼中的愁绪追忆尽数消散,不自觉地上前伸手在他后背之上轻轻地拍了几下,说道:“你刚刚喝酒,还不习惯,不用这么急的。”
这么近的距离,无心轻轻地喘着气,口中的酒气直直地打在云烈的面上,却并没有让他感到不适,反是其中的一丝浅浅的香味让他忍不住再次靠近了无心的脸颊几分,稍稍嗅了一嗅。
无心半响才缓了过来,似乎是因为咳嗽的缘故,他原本泛着薄红的脸颊红意更浓,衬着那只黑色的蝎子略有显得狰狞了几分。
眼睛注意到了那只黑蝎,云烈先是一怔张了张嘴,而后目光闪动,稍稍犹豫了一下便问道:“我一直都想问,你脸上为何纹上了黑蝎,好好的一张脸,成了这般,这般……”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到一个何时词语来形容,不由尴尬地将手从无心后背移开,往一旁挪动了几步,双眼躲闪似得看着周围的风景,只恨过去除了兵法卷宗并没有看些其他的怪志杂谈,当真是糙汉一个。
云烈并未看到,无心的身躯在他话音刚落便痉-挛了一瞬,放在酒坛之上的手攥的酒坛也有些咯吱作响,只不过坛中的酒已经不多,这才没有散落出太多的酒液出来。
“这是黥面之刑。”无心声音似远古大漠之中传来的号角,沙哑而悠长,树叶沙沙作响,让这道声音略有些听不分明。
“什么?”以为自己听错了,云烈错愕地抬头望向无心。
无心看了他一眼,却是继续说道:“我的家族本是南疆最鼎盛的世家,二十年前,族长借机发动宫变,意图谋反篡位,谋逆是大罪,我全族之人一夜之间被尽数夷灭。”
他的声音似乎是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听着无心那淡淡的语调,不知怎的,云烈忽然觉得胸口有些气闷,忍不住上前靠近了他几步,却见无心低垂下双眸,慢慢说道:“是王,将我救了下来。”
说到这里,无心的眼中闪过几分暖意,言语之中也化开一抹柔和,“那时他不过八岁之龄,在殿门外足足跪了有一整日的时间,甚至以继承人的身份拿来做赌,这才将我救下,只判了我黥面流放。”
“先王驾崩的早,王在登基之后便取消了黥面之刑,并将我从流放之地救回,因此知晓这黑蝎之事的人少之又少,知道我来历的人也是寥寥。”说到此处,无心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南疆历朝历代犯了谋逆之罪而活下来的,细数下来,恐怕只剩下我这一个。”
一阵微风吹来,无心的声音随着这一缕清风飘散逝去,永远地隐匿在了这一天的苍茫夜色之中,半分余韵也不留。
似乎被这微风迷住了眼,无心的眼中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湿意,那月色映着的莹莹点点,被云烈尽数看在眼中。
云烈心想,此情此景此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抱歉。”云烈垂眸,低沉着声音开口道,他从不知晓,这个看似坚强如盾的男子竟然会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无心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似乎所有的重压便在这一席话之后尽数解除,眼中的湿意也被风吹干,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其实男人脸上有些东西也没什么,我就想着什么时候我脸上能多出一条疤来,这样才显着英气。”云烈忽然抬起手臂揽过无心,从他的手中将酒坛取过,往口中猛地倒了一口。
空气之中弥漫着的寂寥愁绪被他这一下尽数驱散,云烈拍了拍无心的肩膀,将手中的酒坛再一次塞进他的掌中,稍稍看了一眼寝殿的方向,道:“这酒喝上几次也无妨,醉了,就什么也不想了,醉了,所有的烦恼就都尽数抛却了。”
无心点头,出神地看了一眼坛中之酒,月华照耀的酒水的清液映着他的面与身旁另外一人愣神的容颜,竟是莫名其妙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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