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五十六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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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噗通——”

“噗通——”

微弱的心跳声,如暗夜里荒原上的一星野火，随时都能被疾风扑灭。

生前的画面?一张张闪过，那些无趣的、裹脚布般冗长的回忆,突然窜进了他的脑海。

“他们都走了吗？”

少年时的简昱，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屋檐下问他的管家。

“老爷回北方了,您的几位堂兄弟也都走了。”

“祖父呢？”

“昨天就走了。”

“牧野跟老爷去?了北方,这个家里只剩下你一个人。”

“我知道了。”

“管家,”少年简昱背过身去?，轻声问，“你说,母亲她……为什么会?自杀？”

“夫人……只是一时没想开。”

“可她怎么会?，舍得丢下我呢？”

“少爷？”

“牧野说我出生时带了诅咒，是真的吗？”

“少爷。”

“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我。”

“……”

少年站在屋檐下,望着空中飘过的云,道：

“算了，我也不喜欢你们。”

多少年后，妮妮说：

“别恨牧野……”

“答应我,哥哥，无论牧野做了什么,你答应我,你不会?杀他。”

“我求求你了，他是这世上你唯一的亲人了。”

听起来那么好?笑。

好?像他曾体会?过……有亲人的滋味一样。

父亲也好?，母亲也好?，走的时候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

轻而?易举地将他抛弃。

领主?大人的身份，对简妮的承诺,如同一层层枷锁，陪伴他漫长而?孤寂的一生。

他想，就这样结束算了。

耳边似乎有人在喊他，他费力地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清。

“噗通——”

“噗通——”

心脏的跃动越来越有力，血液从心脏顺着血管送往全身，修复着身上每一处伤痕，身体也慢慢地恢复了知觉，就好?像……泡在温暖的鲜血凝成的池子?里。

“哥哥，我喜欢你。”

“哥哥，我们结婚吧。”

“我好?喜欢你啊。”

简昱猛地惊醒过来，冰冷的湖水淹没了头顶，湖中一片血色，鲜血从他唇齿间漫入，送往身上每一处角落。

灵魂仿佛被狠狠击中，简昱脑中“嗡”了一下，眼睛睁大，缓慢地、松开了刺在少女脖颈上的尖齿。

甜希抱着他的手逐渐脱力，身体往湖底沉了下去?，绿色的尾巴在浑浊的湖水一晃而?过。

简昱：“！”

他心里狠狠一抽，眼泪夺眶而?出，瞬间被浑浊的湖水洗去?。

原来，他之前就这样子?……一直咬着甜希的脖子?不放吗？

他加快了速度，一把捞起小人鱼，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身体不住地发抖。

“哗啦”一声，简昱带着甜希浮出了水面?，他浑身淌着水，墨黑的头发贴在脸上，眼眸红的滴血，怀里紧紧抱着他的小人鱼，轻抚她的脸，声音喃喃：“宝宝……”

甜希身体冰凉，因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尾部无力地垂在水中。

“对不起……”简昱按着她脖子?上的伤口，颤声说，“甜希，甜希……醒一醒。”

别再丢下他一个人了。

他唯一拥有的……只有甜希了。

“找到了，菲尔！在这边！”

森林里响起巨型动物奔跑的声音，简昱往湖畔长满芦苇的地方藏了藏，空中突然飞出了一匹灰蓝色的大狼，“噗通”一声掉入水中，朝简昱这边游了过来。

“领主?大人！”一名小狼人站在岸上说，“牧野在到处找你们，快上来！”

菲尔目光死死地盯着简昱怀里的小人鱼，在水中缓慢地划了几下，却不敢靠近。

是人鱼，尾巴如银河一样漂亮的小人鱼。

菲尔呼吸都滞住了。

简昱抱着甜希上了岸，吩咐道：“快找女巫！”

“去?找卡罗拉！”

菲尔一跃跳上岸，叼起小狼人，飞快地进入森林。

远处，湖对岸呈现微弱的灯光。

婚宴现场已经变得一片狼藉，宾客们有的逃了，有的被牧野拿来寻开心，还有一些仍在沉睡。

牧野击败了领主?大人，吃了他的血肉，力量变得更强了。

没有人敢挑衅他。

血仆们一个个地都被绑了起来，挂在十?字架上，手腕和脖子?被割开，像被宰割的牲口一样进行宰杀前的放血。

他们身下是简昱为甜希修的泳池，里面?的水已经放干了，取而?代之的是血仆们的鲜血。

“简昱如果还活着，一定会?来救他的下属，”牧野道，“这次一定要?彻底消灭他。”

白?露皱着眉头，将视线从血仆们身上移开，道：“他身体被贯穿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牧野：“血族的恢复能力极强，只要?心脏还能跳动，喝到血之后，就能完全恢复。”

“也是，刚才人鱼逃得太快了，没想到她这么狡猾……”

“是你没看?好?她，让她救走了简昱。”牧野凉凉地说。

白?露心里微微一惊，低下头说：“是……是我的错。”

牧野没有出声，接着好?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笑了起来。

白?露顺着他的目光，扭过头，看?到宁洲趴在地上，朝她爬过来，一只手抓着白?露的脚腕，抬起脸看?她，喘着气，祈求般地说：“妮妮……”

白?露面?上露出嫌弃的表情?，用力一蹬，甩开他的手，接着一脚踩在他脖子?上。

细高跟鞋底刚好?卡住他的脖子?，令他动弹不得。

“妮妮……”

宁洲双手无力地抱着脖子?，嘴唇像濒死的鱼一样动了动，无声地说着什么。

“恶心。”

白?露狠狠踩他脖子?，抬起脚，照着他的脸，用尖头猛地踹了几下。

“给。”

牧野递出一柄□□，微笑着看?着她，示意：该为你犯下的错误，做出弥补了。

白?露接过手/枪，熟练地上膛，枪/头指着宁洲的脑袋，握枪的手不带一丝颤抖。

两人对视，宁洲却只是笑了笑，眼里泛起莫大的悲哀，轻轻地说：“别这样……妮妮。”

“我杀了他，你会?给我什么好?处吗？”白?露问牧野。

“当然，”牧野盯着宁洲发笑，温声说，“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嘭——”地一声，白?露扣下扳机，一枪将宁洲爆头，血雾喷开，溅在她漂亮的裙角上。

空气仿佛静止了。

白?露垂下手，皱着眉头，心里一阵阵地闷痛，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她转过脸去?，一闭上眼脑海里都是宁洲最后看?她的眼神。

“做得很好?，”牧野拍了拍她肩膀，笑道，“这把枪你拿着非常适合，不过等你被转化以后，还会?有更合适的武器。”

“……好?。”

白?露声音微微发抖。

她听到体内另一个灵魂颤抖着哭泣的声音，只得忍了一忍，按着心口，心里骂了声“闭嘴”。

猫从血红的湖水里游过，来到对岸的森林，一瘸一拐地找到简昱。

“领主?大人……”猫颤抖着说，“牧野在找你。”

简昱看?了眼躺在草席上昏迷的小人鱼，摸了下她的脸，道：“正好?我要?去?找他。”

猫顿了顿，看?着简昱身上的伤，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简昱道。

“我看?天刀的伤，可能快支撑不住了。”

但领主?大人重伤未愈，这个时候去?找牧野，恐怕胜算不大。

简昱跟狼人部落们交代了几句，径直起身，提着家族传下来的那杆银枪，菲尔带上弓箭跟在他身后。

及至离开了森林，猫才说：“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宁洲没了。”

简昱面?上没有多少表情?，良久才道：“妮妮呢？”

“她杀了宁洲。”

简昱脚步顿了一下。

天快亮了。

简昱骑在狼背上，来到古堡前的草地上。

牧野坐在简昱常坐的沙发上，端着酒杯，一边接血仆血管里流出来的血，一边悠然地品尝着，对简昱的到来毫不意外，还放下酒杯，兴奋地起身鼓掌：

“我亲爱的兄弟，看?到你蜕变了，我真的很高兴！”

简昱向来话少，跟牧野更是没有好?说的，飞身上前，抡起银枪往牧野胸口刺去?！

牧野不住地避让，身形越来越灵活，速度越来越快。

但简昱的枪法更是强的离谱，数招内，几次从牧野喉咙上擦过，逼得他不得不出手。

“嘭、嘭、嘭……”

一连好?几发子?弹，被简昱轻巧避开，接着一记绝杀，将牧野手中的枪打飞，朝他肩胛骨刺了进去?！

“嘭——”

白?露站在二楼露台上，一枪射出去?，挂在池子?上的天刀直接丢了一条胳膊。

简昱怔了下，视线看?过去?。

“区区几个血仆，难道你也要?惦记吗？”

牧野按在枪/头上，用力将银枪从肩上拔/出来，血从伤口洒了一地。

简昱没有回答，反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牧野笑了笑：“要?你的命，你能给我吗？”

简昱犹豫了一下，将银枪放在地上，将外套脱了丢在地上，一副任君处置的态度。

“领主?大人！不要?中他的圈套！”

“领主?大人，我没事！不要?答应牧野这个狗逼！”

“领主?大人嘤！茶茶没事！不要?管茶茶！”

牧野一面?给自己疗伤，一面?盯着简昱发笑：

“外星人，小甜甜怎么样了？”

简昱没有回答，牧野舔了舔嘴唇道：“不知道人鱼的血是什么味道，我也想尝一尝……可惜了。”

简昱垂着眼睑，面?无表情?。

“好?了，我亲爱的兄弟，”牧野若无其事地坐下，“不说你的伤心事了，说说我和妮妮吧。”

白?露站在高楼上，以她的枪法，想要?杀死随意一名血仆，根本不在话下。

宁洲已经没了，他不想其他人再因他而?丧命，只冷冷地看?着牧野。

“我和妮妮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一切都是很美好?的，”牧野翘着二郎腿，从池子?里舀了杯血递给简昱，“直到我尝过她的血，一切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简昱没有碰那杯血，唇齿间仍怀念着甜希的血。

那令他着迷，令他迷失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