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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回腹有经天纬地之才却无科举入仕之志,以留宣居士为名写最末流的话本子逍遥度日,他酷喜金石古玩、字画碑帖,品味甚高,所居之所一应陈设皆非凡品。

庭中玉带紫袍、绯爪芙蓉、玛瑙、鸳鸯红冠、十八学士……乃茶花名品,雁回寻了好些年才寻齐,费心侍弄,平日里哪怕自己淋雨也要给这些娇贵的茶花打伞。

宋予衡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昨夜雨疏风骤,茶花折了不少,檐下的白海棠因疏于打理只零零星星打了几个瘦小的花苞。

他折了半截白海棠花枝,手指抚弄着娇嫩的花瓣稍稍用力,花苞瞬时被碾成碎末,汁液顺着手指曲起的弧度往下蔓延。

雁回沏了壶青柑普洱,隔窗招呼:“外面凄风冷雨你倒对着海棠花伤春悲秋起来了。”

宋予衡眸中阴鹜之色顷刻间散去,入内歪在黄花梨木圈椅上打了个喷嚏:“今日是你生辰,有何所求但说无妨。”

雁回道:“无甚所求。”

“真的?过期不候。”

算算日子宋予衡后天便要启程回京了,再见之期遥遥,年少时为赋新词强说愁,尤以爱恨别离为甚,实则难堪其中意。

便如当年他随卫则离开京都从未想过会和宋予衡一别十载,起先堆满几案的书信总有写不完的话,而后音讯全无只能从茶馆酒肆里得知些真假难辨的消息。

雁回望向宋予衡,身体羸弱,面带病容,明明以前是那样明媚张扬的一个人:“阿予,即便东宫易主,那人也不可能是小殿下,何必急在这一时。”

“他毕竟是承寅唯一的子嗣。”

容显虽猜疑懦弱、残暴不仁,但他为数不多的温情全部给了已故孝懿太子容承寅,手把手教他骑射教他治国,容承寅辅政监国之期所上谏言无有不从,甚至于资质平平的容承谚能成为下一任太子,竟然是因为“孝懿太子薨,哀痛尤甚”这样荒诞的缘由。

容承寅是至清君子,他醉酒碰了杨辞书即便有违他恪守的礼法伦常还是请旨赐婚,他给了杨辞书太子妃的殊荣,杨府被诛九族更是力排众议保她性命,无关爱恨,他娶了她便把她当做自己的妻子去看重。

君子难居高位,他对杨辞书的不设防直接导致了他缠绵病榻六年之久无药可医,容显遍寻名医奇药勉强吊着容承寅一口气,却在容策被接回东宫时毫无征兆地死了。

彼时容显对容策欲杀之而后快,可今时不同往日,人老了,喜欢念旧。

雁回道:“折了平王、庆王的羽翼,介入皇储之争,你已经触到他的底线了。”

宋予衡喝了口茶:“那又如何。”

雁回十分不喜欢他这种不以为然得厌世态度:“汝州水患,户部斟酌着拨了些银子隔离重灾区,只堵不疏,尸体堆成山就地焚烧,根本问题并未得到解决。

眼看就要过冬了,大涝之后往往伴随着大疫,汝州上得折子却只字未提,一派太平盛世。户部那帮人贼精,押着善后款未放,贴贴补补拨给了工部重修奉天殿。

南疆一役部署周全,硬是拖了三个月才告捷,还不是军饷跟不上,你坐阵中军都如此,可想而知以前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户部拆东墙补西墙,一帮文士宛如市井摊贩斤斤计较胡搅蛮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国库空虚确实是没钱。

捐钱取仕太子不一定知晓,裴琅、平王、庆王定然是在背后推波助澜了,所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你非要挑起来,闹得人尽皆知不得不彻查重审,把圣上、太子、平王、庆王、裴琅全部得罪了。

阿予,狡兔三窟也抵不住四面楚歌。”

“不若你随我回京帮我出谋划策?”宋予衡手指轻敲着茶席,“别得我不敢说,吃穿用度定比现在好,你不是最喜欢吃荔枝吗?督公府一年四季都有御供的荔枝,考虑考虑?”

雁回五指无意识收紧,轻笑:“平白无故把我往火坑里推,你可让我消停几天吧。”

宋予衡反问:“真不去?”

雁回拉开青檀木匣拿出个鬼画符般的符篆:“我去白云寺求的平安符,你贴身收着,不求别的,只愿你往后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宋予衡不信神佛,嫌弃地瞥了眼,心不甘情不愿地任由雁回把那个所谓的平安符塞进他贴身的荷包里:“世人皆苦,神佛哪里顾得过来。”

“神佛在上,不可妄言。”

下了几盘棋天色渐晚,雁回吩咐厨房准备膳食,宋予衡等得不耐烦把卫则珍爱的古玩打碎好几个:“别忙了,我回去陪然思吃饭,他挑食。”

外面细雨潺潺,齐湘撑开油纸伞遮在宋予衡头顶,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油纸伞上没完没了,齐湘干咳两声道:“督公,要动手吗?”

宋予衡一双凤眸阴冷得渗人:“去春风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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