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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着手机定了会儿,她才起身,把那件压箱底的温婉碎花布长裙换上,又仔细收拾了半天,才准备出门。而临走,她瞥见桌上放着的鳗鱼饭饭盒。摸了摸自己肚子,好像是有些饿。便又坐下,慢吞吞地把鳗鱼饭一口口吃完,才出了门。
周六城市里人流很大,司秋淮挤地铁挤得略艰难,再加上她有些看不懂地图,折腾了一圈才到了母亲住处。司秋淮拜托了一个小区居民,才成功搭上了电梯。独自站在缓缓向上的铁盒子里,她终于轻轻舒了口气。
电梯在咯吱咯吱地吃力向上,头顶惨白的灯闪了两下,她微微低头,地上留着一滩生活垃圾包底部的污水渍,隐隐传来异味。
她长二十多年,从来没有住过这种档次的小区,自小衣食住行不说奢侈,却也极优极佳。……直到一年前她的父亲去世。
一年前,她父亲公司集团负责开发的项目中,建筑工地上一人不慎坠楼。她父亲当时在外地出差,问讯赶回来途中,过于焦急出了车祸,死在了高速公路上。
项目被迫中断,清查责任,合伙人见形势大恶选择背叛,来了招釜底抽薪,翻脸不认人,脱身脱了个干净。最后巨额债务落到了母女俩身上。
好在还有亲朋伙伴愿意救急,分担了部分。但家里房产车子等所有资产通通被收走拿去抵债,母女二人生活质量,可以说是从云端跌到了谷底。
司秋淮常年住校,周围环境变化不大。可她很难想象,她母亲,是如何度过的。
顿了顿,抬手敲上了门。
而等了许久,才来人。
一开门,门板扇动带起的气流扑到面上,夹杂着对门住户做饭的油烟味。“你打破了我的创作意境。”面前女人盯着她,一字一字冷冷说道。
对方看上去很是年轻。明明女儿已经大学,可风霜像是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皮肤光滑细腻,保养得当,眼神灼灼,又明亮。与司秋淮站在一起,不像是母女,而是姐妹。
她的母亲安雪婉,是一位作词家。
安雪婉这个名字,据说是艺名。至于真名是什么,司秋淮不知道,也不在乎。毕竟她从小到大,需要家长签名的地方,都是她的父亲从万千忙碌的工作中抽|身帮她做的。
用别的亲戚私下议论的话来讲,她的母亲,被养得像只不谙世事的金丝雀。
而如今,大概知道其真名的父亲,也去世了。
司秋淮僵了会儿,才垂着眼,慢慢踏进门内。此时临近晚上,屋内没开大灯,光线昏暗,只有窗边一个小几上灯盏亮着。她转了个身,偷偷将手中盒子放在背后杂乱的桌面上。
安雪婉生于江南的书香门第,向来喜欢这些甜得发腻的小糕点块。
“正好,我也有事要告诉你。”对方摇着柔软的腰肢,也跟着进来,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响声。她点烟吸了一口,又吐出来,细长漂亮的手腕一扬。
“我要回去了。”
昏暗的光线下,烟雾缭绕间,红色的点点光亮在明灭翕动。
司秋淮愣了下,抬起头:“回,哪里?”
安雪婉不看她,走到窗边轻轻倚上,朝外看着万家灯火,“回南方。”
司秋淮知道,她这是要回那里,她原来生长的地方。
可心中却蓦地升起一阵恐慌,“妈妈,家里剩下的债务,我快还完了。你能不能……”
不要走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安雪婉却看也不看这里,脱口紧跟着:
“我不属于这里。”
语气淡淡。
司秋淮却知道,她是认真的。
对着对方身姿优美的背影,她睁着眼睛,睫毛簌簌眨了两下:“可是,我和宴家……”
“那是你爷爷当年定下的亲事,关我何事。”安雪婉打断。
“要问,问你爷爷去。”这个女人刻薄道。
——爷爷早就去世了。
对方处于一片虚渺中,身周仿佛满是化不开的浓雾,司秋淮朝那边微微抬起些手,却又放下。这么多年,她似乎从未真正摸到过对方,连触碰都不曾。
最终,她还是垂下眸,静默几瞬,哑声道:“少喝点酒,注意身体。”
在对方皱起眉厌恶看来之前,司秋淮夺门而出,又迅速关上门。
靠在门上,听见背后里面似乎由远到近传来脚步声,她起身就跑,朝最近的楼梯口往下奔,连电梯都忘了。仿佛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口气出了楼。
扑面就是又温又凉的夜风。
春天的夜晚里似乎连风都带着生机的味道,旁边一颗花树,大半的花朵来不及闭合,树下是小区居民带着孩子嬉闹玩耍。
见状,司秋淮连喘气都刻意往下压了压。看了会儿,她仰头。小区内楼栋如巨人般伫立,上面整整齐齐被划分成一格一格,或明或暗,像鸽子笼。
目光寻到刚下来楼层对应的那个“笼子”,窗户里透出并不足够亮的灯光,似乎还有一个静静的瘦弱人影。
看了会儿,她才慢慢顺着弯弯的石子路离开。
她刚才忘记问了。
但她想,安雪婉留给宴家人自己错误的电话号码,这应该是对方留给她……最后的温柔。
第二天。
学生宿舍区楼下有一块公示板,平时会贴一些通知,大家都爱看不看的。而现在,那里却吸引了一堆路过的同学,大家围着上面公示的一份通报批评,议论纷纷。
“麻烦让让。”
气氛正火热着,忽有一人挤到前面,哐地就把手掌按到了那张通批纸上,阻止大家继续观看。
这谁了啊?
众人又往那人瞧去。
只见是一个高瘦男生,他浑身上下装扮精致,左肩斜斜挎着一只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背包。右手撑上公示板,侧身歪头朝后看来。
头顶春日阳光洒下,男生五官立体又明朗,直逼当红男星。他笑容散漫,却在眼角那颗泪痣衬托下,反而显得极其迷人。
在场几乎所有人瞬间识出了他——是宴迟。
“大家散了吧,这有什么好看的。”男生沉沉嗓音响起。
他头也不回,修长的手指摸到纸张边沿,慢慢把这张盖了红章的通批扯了下来。
这张通报批评当然是关于宴迟的。理由是擅闯女寝,引起秩序混乱。
他斜倚在那儿,懒懒勾着嘴角,“不如两星期后学校音乐节去看我们乐队表演,怎样?”
人群中顿时有爆出几声女生尖叫。
宴迟唇边笑意愈深。
手指一撮,冲那边比了个心,“散了啊。”
他在学校还是有几分号召力的。于是,没一会儿,这里便没几个人了。
这时有一男生抱着笔记本电脑挪了过来。他目光不离屏幕,还忙着单手在键盘上敲了个什么,只腾出肩膀碰了碰宴迟。
“迟狗,你又犯什么事儿了?”
宴迟挑眉:“我以前通批贴一墙,什么时候去撕过?”
他哼了声,“这次不是我的错,我当然不愿意认。”
赵达头都不抬一下:“哦,我知道了,你昨天找到你未婚妻宿舍,惹到人家,然后被轰了出来。顺带被楼管大妈报到学校,给了张通批。”
“什么未婚妻。”宴迟顿时像被点着了的炮仗。
他把手中通批唰唰捏成个纸团,砰地往地上一砸,“她那种戏精,暴力狂,全身上下没半点女人味的人,就是全世界其他女的死绝了,就算一辈子打光棍,我,宴迟,也不可能和她结婚。”
话音未落,他余光看到什么,却是明显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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