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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死死地盯着杜皇后,目光森然,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企图刺穿杜皇后平静到令人不快的表皮。

杜皇后却仿佛毫无知觉,仍自顾自地捋着衣袖,还不时地轻哼两声。

天子终于失去了耐性,伸手要去抓杜皇后,在他的手碰到杜皇后的衣服之前,杜皇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李瞻,你今日敢碰我一下试试?”

天子被她的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气得手直发抖,迭声道:“好,好,好!皇后好威风!”

他扬声,“马元中,去把太子给我带过来!”

杜皇后冰封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瞬的松动,但也只是一瞬而已,她坐回美人榻上,对天子的命令置若罔闻,没有反驳,也没有吵闹,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对天子无边的嘲讽。

……

丽正殿离武德殿不过是几步的距离,但马元中却足足去了半个时辰,到最后天子等得心焦,对另一个近侍道:“去看看马元中是怎么回事。”不过那是内侍还没来得及动身,武德殿那边就来人了。

小黄门满头大汗,仿佛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话也说的不大利索,跪在地上,浑身上下都在抖抖索索:“启禀陛下,殿下突然身染沉疴,无法起身前来……”

天子彻底被气笑了,他转过身,伸手指着仍旧一脸平静的杜皇后,又指了指自己,“皇后真是有着通天的本事,好!好!好!”

他猛地将腰间的悬系的龙纹玉佩砸到地上,暴喝一声:“我看这天下不如姓了杜!”

杜皇后笑了笑,语气里毫无起伏,天子越是动怒,她反而越是心平气和,甚至还反问天子:“难道是我让炎儿‘生病’的么?”

天子看了她一阵,始终不能从那张素净的面庞上看出一丝破绽,一甩袖,大步走出了丽正殿。

一直到靴履踏在青石地板上的声响彻底地消失不见,杜皇后努力维持着的从容表皮才终于撑不下去了。她的身子晃了晃,几乎要栽倒,许夫人连忙上前,一把扶住她。双手交握间,许夫人能明显地感受到杜皇后苍白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许夫人忍不住低低地唤了她一声:“娘娘……”

杜皇后侧过脸,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狠绝。

“哥哥也快回来了吧。”杜皇后居然笑了一声,笑得许夫人不由后背一凉。

仿佛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许夫人有些恐惧地拢紧了她的手背,轻声劝道:“娘娘三思。”

杜皇后拍开她的手,没有再说话。

……

杜皇后到武德殿的时候,史良娣正跪坐在榻旁,手里拿着一块温热的湿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东宫的额头。

史良娣比东宫李炎年长了三岁,如今正满二十一,她的父亲本是代国公麾下的俾将,全家世代忠于代国公府,也因此,史良娣才会在东宫李炎十五岁那年,被杜皇后选中,纳为了东宫的侧妃。

说是侧妃,实则行使的却是类似乳母、婢女一般的职责,也多亏了她这几年来的贴身照顾,东宫才不至于在天子的面前露馅。

杜皇后走大床榻前,看着儿子微微发红的面容,伸手一探,竟然真的有些发烫。当即不悦,皱眉询问立在一旁的史良娣:“怎么一回事,炎儿怎么真的烧了起来?”

史良娣向来畏惧杜皇后的威势,嗫嚅道:“马大人说,怕陛下当真到武德殿来查看,于是让妾拿了些冰块……”

她的话还没说完,杜皇后“啪”的一下,打了她一巴掌。

“蠢货!”杜皇后怒斥。

史良娣捂着脸,缩到一旁,不敢反驳。

许夫人看在眼里,长叹一声,“良娣先下去吧,这里奴婢来照看便是了。”

史良娣连忙告罪,匆匆跑开了。

杜皇后靠在床榻旁,看着儿子熟睡的容颜,还有偶然因为呼吸不畅而微微皱起的眉眼,感到一阵疲惫。

她转过头,沙哑着嗓子对许夫人道:“您也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阵。”

许夫人神色犹豫,伸手抚上杜皇后的发髻,仿佛她还是小时候一听到雷声就要人抱的女童,“娘娘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紧了。”许夫人劝她。

杜皇后偏过头,没有回她。

许夫人叹息一声,转身向外头走去。

在她走后,杜皇后无力地靠在榻上,终于止不住地哭了起来。

她实在是有些累了。

“天助我也!”

和杜皇后揣测的那样有些出入,郭淹的上书并非是出于哪位皇子的指使,尽管陆明衍和陈王确实在东宫的属臣中动了手脚,但他们本来并没有想要这么快就动手。

“放眼朝野,举世污浊,碌碌之辈中竟然还有郭大人这般的忠臣。”

陈王抚掌大笑,这才坐到案几前,却发现案几对面的陆明衍眉头深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着陆明衍的样子,陈王也渐渐不笑了,而是冷静下来,问陆明衍:“仲卿,这是怎么了。”

沉默半晌,陆明衍才开口,斟酌道:“太快了……田节度使那边尚未给出回话,臣怕将有变故。”

陈王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仲卿不必忧虑太过,你我筹谋至今已然多时,不会有问题的。”

陆明衍冷眼旁观陈王跃跃欲试的模样,知道他渐渐已然隐忍不住。

不过也是,滔天的权势眼看唾手可得,还有谁能在这面前按耐不动。只是,往往是看似唾手可得的东西最易转眼成空。陆明衍不语,再次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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