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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人啧了一声,“听闻圣上当即便罢了宴,申斥了詹事府,连带着几位太傅也吃了一顿瓜落,又发了话儿出来,命了朝中上下,再遇着东宫那位,便不必……”他说到这里,瞧见周围没什么人,仍是把头压低了几分,说道,“便不必称太子了。”

见苏构没说话,宋大人抬头瞧了她一眼,见她脊背拎得笔直,立在暮色中不喧不惊的模样,似乎平白便将她原先因了年轻而缺少的气势拔高了几分,倒叫他觉出了今日编排他人的失言来。

他不免生出了些被比下去的意思,故而也将背挺直了一些,抬了头重新与苏构一道往秦淮河边儿走。

苏构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秦淮河,那儿林立着许多阁楼画舫,其中最大的一间阁楼上头,曾有道视线落过她的面上,也不消片刻,便转了地方,不见了影踪。

她隐约察觉到了一点锋利的来势,也不曾瞧了明白,只是轻轻捏过了袖中的一道红帖,不紧不慢地跟着宋大人的脚步,一同进了秦淮河上的胭脂楼。

楼里头提前清了场子,倒也不曾真的有莺莺燕燕迎来送往,原先备在风雅集的字画笔墨,一并都伺候着摆在了楼里头。

毕竟是风月楼,卷了红幔挂了花灯的,也不知是不是得了东宫那位的发话,原先在楼里头的笙歌琴客三三两两聚在了一处,一声琵琶一声琴的,弹的是如今最时兴的千帐红,几声下来便叫人忘了来路。

配上在里头挤挤挨挨的一众翰林们,不是穿了直缀便是着了青服的,倒叫原先十丈软红,万千秾云的颠倒场景多了几分清醒的荒唐感。

赵润之原本是今日的主人家,如今退在了一旁,见到苏构过来,向着她致意道,“苏探微。”

探微是苏构的表字,平日里与她亲近的同僚不算多,算起来也只有朱雀桥边的辛砚时常腆着脸叫上一两回。她与赵润之是同科的进士,勉强算来也有几分交情。

苏构抬手揖了揖,正要回上一句,就听得原先的琴音戛然而止,前排的几位翰林撩了衣摆乌泱泱就跪了一地,她站在最后头也一道跪了下去,余光中瞥见最前头走出来的是一身赤红的圆领衮龙袍。

赵润之虽然是六品修撰,凭了原先东道主的发帖名义,领在最前头,行了礼称道,“参见太子殿下。”

苏构垂着脑袋,心想方才宋大人提到,前两日圣上发了话不必称太子,今日赵润之跪拜后仍是果断称了一声太子殿下,可见东宫圣心未失,亦想来赵家如今,仍是稳坐天子身前第一人。

最上座的那人懒散地瞧了一眼下头的赵润之,挑着眉头笑了笑,这首辅赵丰年府上,大的做权臣,小的做清流,倒是一样都擅长看龙椅上那位的眉眼高低。

“都起来罢。”秦誉缓缓发了话,目光扫过面前的赵润之,又一路掠向了最后头那身石青色的衣袍,秦淮河边起了夜风,吹起了一层朦胧的雾霭,卷了昏黄的灯火铺开了整座胭脂楼,令他不得不眯起了眼睛,好叫他可以将那个微微垂下的面孔看个分明。

苏构抬起头,视线与座上那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像是惊起了一场风起云涌的乍然波澜。

不过是一个闪念间,她便认出了座上那个穿着赤色衮龙袍的太子殿下,正是那一日姑苏茶馆的富贵公子。

那人神色间带着笑,更因了那微微斜起的眼尾,横生了许多的风流态,却又明明白白地叫苏构瞧见了他尽数掩进眼底的刀锋。

她缓缓收回了视线,重新低着头,也未再有多余的神情和言语。

秦誉见她低头,从座上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踱步到她的面前。

他素来是目中无人惯了,瞧也不瞧底下跪了一地的脑袋,从那群翰林给他让出来的一条道间走了过来,站定了,方才漫不经心似的出声问道,“你藏了什么?”

他问的含糊,她听得却是浑身紧绷。

苏构下意识就想摸一摸右边袖子里头的红帖,手底下略略动了动,便被硬生生按下了,抬起头回道,“微臣……”

不过是开了个头,余下的话便哑在了喉咙口。

秦誉身量高大,苏构抬头的时候只瞧见了他胸前的团龙纹样,一并瞧见的还有他把玩在手中的一枚翡翠玉扳指。

那双手修长的厉害,被灯火一照,活像是握在人的心头上似的。

苏构眼皮跳了跳,瞧着秦誉像拨佛珠似的将那枚玉扳指一点点在她眼前转了过去。

那双手稳极了,不疾不徐的,每转过一点,便叫人的心跟着跳上一跳。

剩了最后一点儿的时候,那人顿了顿,也不见手指怎么动作,一反手便将那枚扳指握在了手中。

“苏探花,可是识得这枚玉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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