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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府的下人瞧见苏构握着两本文集从存心堂里头走出来,身上袖口还沾着一些尘土,愣了愣,心想约摸是读书人见着这样大的藏书楼一时忘情,也顾不上君子容止可观,进退可度。
便小声地提点道,“存心堂轻易不开楼,许是因为这样叫大人碰了灰。我家老爷讲究读书人仪态,可莫要叫他瞧见苏大人袖口碰着的灰尘,少不得要说上两句。”
苏构听得他好心提醒,点头道,“多谢你。”
那管事见苏构承了他这个人情,面上神情也愈发高兴了一些。
却听得苏构低声问道,“我方才瞧见个公子从陆大学士书房前走过,可是府上哪位公子?”
陆洵方才面上与襟口都有未洗净的重彩,陆匡义隔了一道窗瞧见了,分明是瞧不过眼,却又宁愿阖窗当作瞧不见。
陆大学士,比起君子教诲,似乎更不愿意与他这个庶子碰上面。
那陆府的管事的听见苏构问上了这一声,心想大约说的是二公子陆洵,他只是个下人,仅仅是得了些脸面,免不了一些市侩,他虽有意在苏构面前示好,陆大学士的家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多说的。
只是低声回上了一句,“是二公子罢。”
他在心里头叹了口气,说上了一声,“二公子是个可怜人。”
也没有了旁的话。
苏构便没有再问,走出陆府大门的时候,外头已经点着了灯笼,照亮了门前的方寸之地,她辞过了引路的管事,趁着明亮的月色往朱雀桥的方向走。
今夜的月亮温柔极了,低低悬在人的头顶,随着行人的脚步走走停停,片刻也不舍得沉下。
苏构不知道是何时停了下来,她长身立在一片浓稠的暗色中,伸了手出去想要摸一摸月亮的所在,却在身前的冷淡秋风中摸了个空。
连日疲惫,又动情肠,叫她的眼疾突然发作的厉害极了。苏构平静地站在原地,困在一片模糊的混沌之中,她只是安静地想到,今夜怕是又要叫阿福抱着灯笼在门口睡上一夜了。
今晚的夜,太长了。
从前的时候,外祖父牵着她的手哄过她一支小调,唱的是,山月重重照溪中,寻迹芳踪,依稀是风来,引我过桥东。
冥冥中有人递了一只手过来,握过了她的手指,牵着她缓缓往前头走去。
她在黑暗中,什么也瞧不见,只是感觉到那人的手掌滚烫,步履亦从容,前头的道路且阻且长,他却走得不疾不徐,一步一步都是潇洒和自如。
苏构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脚步,问道,“你是谁?”
那人没有说话,苏构反手摸索过他的袖口,只有一些蜿蜒的纹路和纵容的温柔。
她又问道,“你是谁?”
那人将她的手掌摊开来,似乎是瞧了瞧她掌心的坎坷纹路,塞给她一个不大的油纸包。
已经到了朱雀巷,苏构能听到隔墙的孩童每夜读书的朗朗之声,她甚至在模糊之间能瞧见远处晃动的一点亮光,是阿福要来寻她了。
那人要走了,她突然有些急切起来,试图拉住他的袖口,却拉了个空。
“你是谁?”
那人隔着些距离说话,叫人听不分明,依稀是说道,“明月不解意,叫我作东风。”
苏构忽然眼底一热,险些掉下泪来,只听得远处有人喊了一声大人,就有匆匆的脚步声到她的近前来,阿福担心的声音向她问道,“大人可是眼疾发了?”
苏构泯去了眼底的情绪,沉默了片刻后,平静说道,“阿福,我们走罢。”
阿福将灯笼的手柄递到苏构的手中,扶着灯笼小心地往朱雀巷里头走,到了老宅的时候,阿福将她送到了后院,就要替她掩门。
苏构平日里独处一室,并不许他踏进后院。
却听到苏构忽然问了他一声,“阿福,帮我瞧一瞧,这是什么?”
他看过去,苏构手掌摊开来,是一个油纸包裹,他上前去打开来,回话道,“大人,是桂花糕。”
苏构点了点头,阿福轻手轻脚地替她掩上门,熄了灯笼便往前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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