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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纵马回到西市,长安提前歇了铺子,打发秋月回房后倒头便睡。
再醒来时,万籁俱寂,目之所及一片黑暗。
精神抖擞的摸索下床,她支开窗,清幽的银辉倾洒而下,照得室内静谧雪亮。
临近中元节,明月斜斜坠在天边,星子稀疏闪烁,别有一番意趣。
靠在窗边吃了块点心,长安拍拍手,也不点灯,就这么忙碌起来。
拎着绣鞋打开门,一只鞋尖朝向院子放在门槛内,一只鞋尖朝向室内放在门槛外,乍一看就像有人出去走了个来回,是为引魂之用。
不知从哪翻出个铜炉,她摸了根贡香点燃,对着门口拜了三拜后,小心的将其插-进炉中。
无论引鬼入梦还是魂魄离体,时间都不能太久,一炷香内她必须醒来,否则恐怕会有些麻烦。
于床头挂好招魂铃后,一切妥当,长安拿起那块人骨在贡香的单薄青烟里慢慢熏烤:“清风有灵,且入梦来,诉我旧事,雪尔仇怨。”
如此叨念三遍,阴风忽起,招魂铃“叮铃铃”的乱响。原本呈直线的浅色香烟幽幽飘散,渐渐形成一张模糊的脸。
面无波澜的与它对视一瞬,长安握着骨头转身上床,放空心神,很快沉入梦乡。
半睡半醒间,“叮铃铃”的清音恍惚传来。身体不受控制被拉起,周围场景一步一换,待得跨出门槛后,光线猛然大亮,长安眯起眼,发现自己站在个金碧辉煌的殿堂中。
这大殿九龙盘柱,恢弘富丽,侍女们个个低眉敛目,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玉阶之上,身着赭衣的高大男人负手而立。他的面孔似是笼着团白雾,无论怎么瞧,全都模模糊糊,看不分明。
从上到下的一一审视,谨慎观察后,长安终于确定,这是前朝的一处宫殿。
——可到底是哪一朝呢?
不等她想清楚,一个女子突然哭天抢地叫仆妇架了进来:“父皇、父皇,求求您,我不嫁,求您别让我嫁!日后我一定听话,便是去死也绝不犹豫,求您、求您收回成命吧!”
“啪”的被人扔到玉阶下,她狼狈的向前爬着,伸手想去触碰男人的衣角,赭色却灵敏的一闪,躲开了。
虽然看不清脸,可长安能感到他毫不掩饰的浓浓嫌弃:“你也老大不小,早便应该嫁人,如今难得能为国分忧,这是你的福分,合当珍惜,竟还有所不满?!”
女子闻听此言,浑身剧烈的颤抖一下,声音也卡在了喉咙口,半晌,才颤颤的抬起头。
面如银盘,蛾眉凤目,长安眸光一凝,总觉这五官有些熟悉,好像在哪本史册上见过。
“父皇,”她干涩的哀求:“可北狄使者明明白白说要嫡公主——”
“皇后仁慈,已经把你记在名下。从现在起,你就是嫡出的绥安公主。”
最后的希望也被戳破,女子脱力的委顿在地,长安的双眼却猛地瞪圆——
绥安?
那不是历史上唯一一位女帝作公主时的封号?
女帝年少之时,便是这副模样?
——怪不得她心觉眼熟!
因着经历太过传奇,后世以她为原型的话本子多不胜数。长安也曾假想她是如何意气风发,却不料,居然也有这等凄惨狼狈的时候。
半是惊叹半是兴奋,她凑近几步欲要瞧个仔细,不想绥安却忽然抬头,面上满是混合着憎恶与绝望的疯狂:“好,好,好!”
狠狠一抹泪水,她“砰”“砰”“砰”的用力磕了三个头,前额都破了。
“既然您不拿我作女儿,从此便只有君臣——我就当父亲随娘一起去了!”
“你再说一遍?”男人
大怒:“孽障尔敢!”
“呵,我为何不敢?”
双手撑地缓缓立起,绥安冷笑着挺直腰背:“你身为国君却胆小如鼠,外敌入侵不敢一战,只靠和亲来求数年太平,我凭什么要瞧得起你这个懦夫?”
“混账!”男人气得铿然拔剑:“谁给你的胆子?休要以为缺了你,我大晋就挑不出人来!”
“那你便另封个公主去试一试。”绥安毫不退缩:“生怕嫡亲女儿嫁去蛮族,皇后已经把我要和亲的消息宣扬天下,还特地着画师绘了小像送去北狄。临时换人么,我个女流自然无妨,而你——一国之君连这种小事都处理不清,简直枉作帝王!”
“混账,混账!”
被她嘲讽得恼羞成怒,晋太-祖一气踹倒小几,果品酒水“哗啦啦”的倾洒一地。“此次嫁去北狄,他日我必为后。”绥安漠然的弯起唇角:“枕头风你是知道的,我既能劝阻那蛮人进兵,便也能鼓动他趁着大晋国力空虚,挥军相向,速战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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