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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秋觉得眼皮沉甸甸的,浑身像是被撕裂一般的疼痛。
他试了几次,才勉强睁开了双眼。
望着熟悉的房梁,聂秋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望山客栈。
准确地来说,是四年前的望山客栈。
经历了一次死亡之后的聂秋,本来已经堕入了深渊,然而此时又像在苦苦煎熬后忽然见到一丝光明般拥有了莫大的希望。他缓了一会儿之后,抬起手看向自己白皙的手腕——那上面本来是有三轮交叠相照的弦月印记,然而此时,那如同烧痕的深色印记却变得极浅,几个呼吸间就淡得只能看得见轮廓了。
身上如火烧的疼痛慢慢消褪,聂秋深吸一口气,这才在脸上露出了点笑意。
他之所以第一眼就能认出这是望山客栈的客房,也知道自己是回到四年前,是因为他这么多年来只有这一次是在这声名远扬的望山客栈住过,而那一晚聂秋因为他第二日就得赶回皇城准备祭天大典而几乎一夜未睡,愣愣地盯了很久的房梁,所以很难不印象深刻。
四年前啊。聂秋思索着,四年前,一切还没成定局。
四年前先皇还没去世,三壶月还没出现,皇帝还是个没把他视为眼中钉的皇子,聂秋还只是个被老祭司看重,在他的引领下赶鸭子上架般的勉强举行了这次大典的毛头小子。
最重要的一点是,三壶月没出现,虽然有传言说聂秋是天命之人,但却没有什么特别能让人信服的根据,那些老一辈的掌门有意让他成为正道表率,但也没有让聂秋做出什么实际的事情——例如,聂秋这时候还没进入魔教的视线,他手上还没沾满鲜血,仍然是干干净净如白纸一张的年纪。
不对。聂秋想起了什么,忽然又兀自笑了笑,他早就没有干净如白纸一般的年纪了。
其实魔教和正道已经相安无事多年了,只不过前一年正巧碰上魔教教主之位易主,方岐生为了震慑魔教,稳固自己的地位,所以肃清了大量魔教弟子,搞得魔教上下人心惶惶,又因为人数锐减,导致魔教不得不向周边的普通百姓出手。
于是魔教和正道的矛盾进一步激化了,正道缺少肯做刽子手又实力高强的大侠,这才在三壶月出现之后名正言顺地把聂秋推了出来。
算来,这年方岐生将近十九岁,正是坐上教主之位的第二年。
之前说过,聂秋和方岐生打过好几次照面。实际上,这一年聂秋二十岁,方岐生十九岁。聂秋赶着回皇城举行祭天大典,方岐生登上魔教教主的位置,稳定了情况之后便离开了魔教总舵,一个个去找魔教四门谈话,然后他们在望山客栈,打了第一次的照面。
那时候聂秋和方岐生互相还不认得,两个人又都有急事,坐了望山客栈最早的一趟马车去了附近的驿站,短暂地同路之后便点头告别了。
其他人不知道,聂秋其实不是从传言得知方岐生四柄剑的名字,而是亲口听他说的。
“景明、池莲、残风、乍雪。”
马车轻轻地晃动,清晨的微风把帘子吹动,露出窗外的一片青山绿水。眉间尚有一丝稚嫩的玄衣少年神色虽有些疲惫,眼里的光却很亮,他把那四柄剑一一拔出来给同路人看,“四柄剑,是象征了四季轮转。”
“你叫聂秋吗?如果不是赶时间,我定要和你比试一番。”方岐生这时的性格已经很沉稳了,他掩去脸上的疲倦,抱拳说道,“有缘再见,告辞。”
第一次照面是混着晨露的淡淡香气,第二次就是铁锈似的血腥味和刀剑,不提也罢。
聂秋支起身体,这才感觉自己的头隐隐作痛,他用食指按了按太阳穴便下了床,几步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雕花的木窗。
这时候还是半夜,聂秋推开窗的时候正瞧见外头明月高悬,一派清清朗朗的景象。
打更人从远处走来,吆喝了两声后,若有所感地抬起头,却正巧看见了个支着下巴靠在窗边的白衣美人,那美人身上自成一股近乎于妖的艳丽,被皎洁的月光洗过一遍后却干干净净得像天上的神仙似的出尘。美人沉静地看了会儿月亮后,准备回屋时便跟打更人对视上了,他倒也没觉得哪里不妥,盈盈一笑便回身轻轻关上了窗子。
打更人呆了一会儿,才垂头叹着气笑了笑。
他今晚有幸见到这般谪仙似的人,倒将他一夜的疲惫都一扫而光了。抬起头又看见半空中明月皎皎,繁星明亮如昼,心想等到日出后一定又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聂秋脸上的笑意没散过,即使身体仍然因为重生而隐隐发烫,但他吹了一阵冷风后,便渐渐定了心思,仔细思考起了重活的这一世该怎么过。
四年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些阴谋诡计,聂秋有的是时间来一一捋清,而他不曾纵情策马越过的山川,所不曾开怀大笑过的事情,所不曾说过做过的真正想要的东西,都有机会去完成了。
至于聂家。
聂秋的指腹从窗框边缘处滑过。
聂迟那时候别过头,极力想要撇清和他的关系的模样仍旧历历在目。聂秋和聂家人关系一般,平日里只有遇到了才打声招呼,聂家一代不如一代,聂迟且不提,聂秋这一代除了他以外更是没有一个能成才的料,但他是个有恩必报的性子,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不留余力地为聂家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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