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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蕊十三岁那年诞辰,张双璧问她想要什么。
漂亮的衣裳?名?贵的首饰?书画?佳肴?她都一一回绝。
她兜了?半天的圈子?,终于在张双璧要不耐烦的时候,眼睛转了转,可怜巴巴地拉住他的袖子?,仰起脸瞧他,眼神无辜,带着点恳切,问:“您那柄溯水枪给我可好?”
张蕊可谓是胆大包天,总喜欢在老虎头上拔毛。
可张双璧偏偏又溺爱她,顾忌着?她从小没感受过娘亲的悉心?照顾,心?里对她的那份歉疚就更加深重了?,只要张蕊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情,他?基本上是不会轻易动怒的。
张双璧第一次摸到这柄名?为“溯水”的枪时,是他从镇峨府逃出去的那夜,慌慌张张,随手就顺了?一柄走,也没看清楚到底长得怎么样,这一用就是几十年,无论是年少时的莽撞轻狂,还是青年时的深思熟虑,又或者?是中年时的沉着?冷静,种种血泪,尽付其中。
他?曾经很看?重这柄枪,把它当作?宝贝,甚至不太愿意别人碰它,常锦煜也不行。
后来,或许是有了?别的珍贵之物,这柄溯水枪在他心?中的地位也渐渐不如往日了。
张蕊以为张双璧会生气?,眼巴巴地等着?挨骂,但是她爹什么都没有说,敛眸想了半晌,最终点头答应了?下来,眼底沉着?复杂的情绪,张蕊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懂。
此后,张蕊将那柄枪握在了手中,也接过了?张双璧的衣钵。
她心里是有股傲气的,如果将镇峨比作?北地中的一隅芦苇,那她就是南飞的雁,迟早有一天会逃离这个严寒的、让她心?生厌恶的,犹如囚笼般的城,奔向远方,寻求她的朝阳。
所以她才能褪去浮躁,静下心?来,十年如一日地磨练自己的枪法。
直到遇见了?温展行,张蕊心?中那股压抑了?多年的怨愤在一瞬间倾泻而出。
那是几乎将她的脊梁都压垮、折断的重量,没有人可以理解她藏在心底的恶鬼。
像这样,毫无阴霾的,真切地相信这世上存在善意,只知道追寻心?中所求的人,不是愚昧的吗,不是丑陋的吗,不是可恨的吗?不是——不是很让人嫉妒吗?
张蕊想哭,想笑,想放肆地奔跑,想沾染上鲜血,想摧毁一切她有的、没有的美好。
世上没有人心怀善意,没有人值得庇护,这群愚昧丑陋的百姓啊,她恨不得毁个干净,最好被豺狼虎豹嚼碎了?骨骸,连渣滓都不剩,如此才能让她感觉到零星的快意。
这天底下的人只分两种,伪君子?和?真小人,张蕊在心中又重复了?一遍。
如果温展行摆出那副假惺惺的模样,就由她亲手将那张虚伪的面具撕得粉碎。
溯水枪破开重重剑影,恶狠狠地撞上清阳剑,发出刺耳尖锐的嗡鸣声。
兵刃相交,寒光凌冽,震荡开一层层犹如水波的骤风,咆哮着朝四面八方涌去。
城墙上,青苔遍布,有不知名的鸟停在此处歇脚,被那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所惊动,尖啸一声,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簌簌地掉下几根尾羽,轻飘飘的,落到墙外去了。
张蕊有片刻间的失神,目光不由自主地追了?过去。
城门外是一片荒芜,茫茫的原野,连高照的艳阳都被云层所遮挡,什么都看不清楚。
鸟飞远了?,她胡乱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攻势仍旧凶猛,咄咄逼人。
随便飞去哪里都可以,只要离开镇峨,离开这个泥沼般混沌的寒城。
就算被最凶狠的猛兽拆吃入腹也好,就算冻死在冬天的荒野也好。
这里是会腐蚀灵魂的地方,是会将人性磨灭殆尽的地方,是深渊,是炼狱。
枪鸣、风声、剑影,交叠混杂,不分彼此,温展行微微皱起眉头,反手招架住长.枪的攻势,隐约觉得面前的人好像不太对劲,眼里藏了流淌的火焰,滚烫的火舌几乎要将人烧伤。
溯水枪的走势已经没了章法,混乱不堪,招招却又狠厉至极,全然失去了理智。
她不是来质问的,她是真的起了杀心?,想要致自己于死地。
温展行侧身避开来势汹汹的长.枪,寒风如冰凌般刺骨,猛地刮过来,有种不甚明显的疼痛感,他?忍不住眯起干涩的眼睛,沉下视线,腾出空隙去看张蕊握枪的手。
果然,冬日干冷,她又用力过度,虎口处已经被震裂了?,鲜红的血液从她指缝中流下,顺着手臂流入袖口,留下蛇一样蜿蜒爬行的痕迹,她却浑然不觉似的。
张蕊不是魔教的,她不过是闹小孩子脾气,温展行是这么想的,也不准备动真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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