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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盛将“葬身火海”那四个字在?嘴里念了又念,直到方岐生屈尊纡贵,将他落在?地上的金鞭重新捡起来,放进他手中之?时,黄盛才?像是被激怒的猫一?样?,浑身的感官都炸了起来。
他开始后?悔刚刚为什么没有?还手,是因为方岐生的动?作太快,他来不?反应,还是因为那双眼睛和捕猎的猛兽太过相似,让他想起了常锦煜,隔着一?层记忆的潮水,却仍是冰冷的。
他没办法回答,也无处寻求答案。
“方岐生。”黄盛咬牙切齿,从牙缝中逼出一?句饱含怒气的话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依照平时的惯例,方岐生肯定会?冷嘲暗讽两?句,非要将对方气得半死才?舒坦。
但方岐生只是很淡然地瞥了黄盛一?眼,视线便?挪向了一?处阴影,明明灭灭的烛光中,蛛网一?般缱绻黏稠的烟雾中,他的目光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什么,朝着黑暗下了命令。
“动?手。”他说。
唐琢又一?次强烈地意识到,不?是他的错觉。
方岐生的目光确实是放在?他身上的,连命令都是对他所下的。
这样?敏锐的、近乎直觉的洞察力,扑面而?来的威胁感,是唐琢从未感受过的。
常锦煜能将他的危险藏得很好,平时总喜欢笑,能够轻而?易举地和下属打?成一?片,看起来懒洋洋的,没什么正经样?,真到动?真格的时候,却又会?表现出一?副冷漠到极致的神情。
往日里的方岐生,虽然不?太在?众人面前露出笑意,却并非蛮不?讲理之?人,手段虽然干净利落,却不?如常锦煜那般狠毒,无论是对于魔教而?言,还是对于正道而?言,都不?算危险。
而?此时此刻的方岐生,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危险,宛如地底岩浆,连余温都能将人灼伤。
那双眼睛里的冰湖毫无波澜,就好像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都无法逃离他的掌控。
唐琢没有?再犹豫,身为玄武门门主,魔教教主下令,他就听令,仅此而?已。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情都不?是他该深究的,说是愚忠也好,说是盲从也好,这就是玄武门的一?贯作风。
中年人没有?任何防备,应声倒地,唐琢沉下手腕,接住他手中那炷仍在?燃烧的香。
滚烫的香灰落在?手背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但是他的手腕很稳,没有?因为下意识的反应而?将那炷香扔出去?,香灰逐渐变得冰冷,顺着他的腕节滑了下去?,在?空中迸裂,飘散。
唐琢小心地守好那点微弱的火苗,略略抬眼一?看,正巧和方岐生对上了视线。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却还是在?他心中留下了极大的震撼。
其实这里蜡烛很多,香熄灭了可以再点上,但方岐生就是要看他能否守住那一?点火星。
方岐生不?仅是要试探黄盛的真假,也要试探他这个玄武门门主是否忠诚。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方岐生对周遭的一?切如此不?信任,非要亲自试探?
不?要说是黄盛了,唐琢也难得疑惑起来,却偏偏又说不?出来个缘由?。
身处谜团中心的人,仿佛对他们的疑惑一?无所知,连番试探后?,方岐生终于确定黄盛是真实存在?的,玄武门门主也是他所熟知的、忠诚的那一?个,并非有?人刻意营造的假象。
他亲手为黄盛收的尸,看见他浑身焦黑,手一?碰就簌簌地掉下残渣,鼻腔中满是那股油腻的,呛人的气息,撩开几乎看不?出是布料的衣物,残存的肌肤上尽是刀痕,明显是因为受到了致命伤而?死,再然后?,熊熊烈火就将他的躯干视作了最合适的灯芯,血肉视作灯油……
整个黄家都在?火焰中摧毁,塌陷,最后?只剩一?堆辨不?清是尸体还是摆设的焦炭。
视野中充斥着黑与灰,除此之?外的颜色都好像是奢侈,是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东西?。
方岐生知道,这火是黄盛的双亲放的,为了洗净所有?罪孽,为了让正道原谅他们最疼爱的小儿子,恳求着,祈祷着,按着黄盛跪下去?,要他亲口承认魔教就是奸邪之?辈。
常锦煜当初的手段确实太不?计后?果,他一?心只想着如何将这个天赋异禀的小孩儿拐回魔教,就连哄带骗的,只说他是哪里哪里来的世外高人,黄盛的双亲也就信了。
到后?来,黄盛慢慢也察觉了他是进了龙潭虎穴,在?魔教呆得久了,他便?觉得魔教也不?是传言中那样?可恶,可是为时已晚,他早就失去?了向父母袒露真相的最好时机。
黄盛为人虽然叛逆,都不?能好好听进去?人话,说话的语气都像是点了炮仗似的。
但是他平生最恨别人拿他家里人说事,所以才?戴上了衔环豹的面具,将身份隐藏,静静地、急切地等待着,等待那个将他所有?大逆不?道的行为全部说出口,让最疼爱他的双亲彻底失望的时机——然后?他等到了,不?是他说的,是正道逼至黄府,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斥责。
于是火焰燃烧,黄盛的膝盖落在?地上,铿锵刀鸣,也换不?来他的转身逃避。
方岐生将白布盖在?黄盛的身上,轻轻掖好边角处,想,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魔教众人都是些无畏生死的狂徒,他如此,黄盛更?是如此。
他不?知道黄盛咽气的最后?一?刻有?没有?想到踪迹全无的常锦煜。
但是方岐生沉下视线,回想起黄盛身上的那些刀痕,因为刀身过长,所以刃口切得很深,从右向左,几乎刀刀都是致命伤,宛如天生的刽子手,是只有?那个人才?能办到的事情。
他太熟悉那个人了,只是看着刀伤,他就能够想象当时的场景。
抽刀,翻腕,落刀,撤手,刀刃斜斜地垂下,将所有?血迹都溅落在?地,方才?归刀入鞘。
动?手的那一?刻,他是否有?过短暂的恻隐之?心?方岐生心中嗤笑一?声,不?会?有?的。如果命运的洪流要让所有?人都粉身碎骨,那么,他不?介意在?后?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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