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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见过最奇怪的男人了。看身量气势应该是红岑姐姐说过的那种“优质”男人,为什么要戴着一个丑死人的面具,住在又脏又乱的山里呢。
“你干什么?”他忽然睁开眼,逮住正在自己喉结上作乱的小手。
阮千千甜甜一笑,“让我看一眼嘛,就一眼,你没听过好奇害死猫吗?我只是单纯好奇你的模样,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要不信我可以跟你打钩。”
他冷冷推开她的手,站起身走出洞口,抛下一句,“现在就下山去,不要再来后山,这片林子里有食人怪兽,刚才你怕蛇怕成那样,连眼睛都不敢睁开,要遇见真正的怪兽怕是你连个尸体都没机会剩下。”
说着自顾自在前头大步走开,领着阮千千往白云寺方向而去。
人声鼎沸冠盖云集之处就是白云寺,面具人冷笑一声,“那么多人都是来看安王爷的吧,要是见了他的真面目,恐怕一个人也不敢上山来。”
阮千千好不容易才追上他,大口喘着气,问他,“什么真面目?你想通了愿意给我看一眼吗?好歹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大嘴巴说出去的。”
那双眼睛里复杂的情绪是阮千千看不懂的,她咬着殷红的嘴唇,整张脸又是汗又是泥,狼狈得很。
“脏死了。”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摸出帕子来在她脸上胡乱擦擦,一张娇小的脸露出来,下巴尖尖,柳眉杏眼,他在心中赞许她的样貌,嘴上却是不会说的。擦干净以后顺手把帕子塞在她手中,面具人转身就走。
阮千千一句留步没有喊出来。
因为她刚刚走神走得很厉害。
这个替她擦脸还顺手把帕子塞在她手中的动作实在是在她心上狠狠撞了一下,颤得她的心都勾在那个男人身上跑掉了。难道北朔京城中的男人都有这个习惯?她嗅嗅手帕上的气味,连熏的香都出奇的相似。
☆☆☆
阮家老爷从工部回来顺道从“六味居”买了阮千千最爱的酱肘子和酱猪手回家,谁料让管家找遍府中上下,连女儿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正在前厅走来走去不得安生,陪着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二夫人忽然想起一事来,“昨天千千不是问老爷安亲王妃的事吗?听说今日安亲王妃带着儿子去白云寺上香,城中的姑娘家都去白云寺上香顺便一睹安亲王妃和小王爷的风采,会不会千千也是去那儿了。”
阮尚书猛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一定是,千千最爱两样,一是美食,一是美人。我昨天跟她说安亲王妃是北朔第一美人,她肯定经不住诱惑跑去白云寺看热闹了。”
两道花白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早知道我就私底下带她去拜见了,那么多人去白云寺,要是把我的千千挤扁了可怎么办,我家千千本就生得不够圆润。说来也怪我,让她流落在外那么多年,跟着她娘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的,根基太差。这么多年就算是燕窝漱口鱼翅开胃也没能养回来,青花,我对不住你的在天之灵啊。”说着阮尚书忍不住老泪纵横,二夫人在一旁又是抚背又是递茶的,仍然不能阻止老爷的情难自制。
“老爷,碧珠回来了!”下人匆匆来报,这个信儿大抵能让他家老爷收住泪水,跑得太急,在阮尚书脚下跌了个跟头。
“还不快把那个死丫鬟带过来,跟小姐出去也不知会一声。”阮尚书气得有点发抖,偏偏他还不能罚这个丫鬟。上一回这死丫鬟和千千出去看灯会,也是一个人就跑回来,着急得他心肝脾胃胆都冻住一般生疼,不打那丫鬟一回不足以泄愤。结果阮千千回来看见碧珠挨了打,又是哭又是闹,说她没爹没娘的是没根的草,天下最可怜就是她。
弄得本就内疚得不得了的阮尚书恨不得一根裤腰带搭在横梁上,以死谢罪算了。谁知还没蹬板凳就被阮千千逮个正着,直直指着自家爹爹——
“你还想丢掉我,一定是嫌我麻烦,跟娘一样不要我,你们都是坏人,我再也不回来了。”
阮尚书看到阮千千气冲冲直往府外冲,顿时吓得忘记了要悬梁,命人火速去找,还好在府门口就截住半天解不开马缰的阮千千,千般宠万般疼地才说服她回转来。请京中名医给碧珠看外伤,还把阮尚书准备老来延年益寿的御赐百年老参炖给她的丫鬟吃了,这才安分下来呆在府里。
足足赌气一个月,才肯开口叫他爹爹。
阮尚书现在想想依旧后怕,生生收住就要蹿出口的训斥,温言软语地对碧珠说,“今日你和小姐去哪里玩了?怎么就你一人回来,小姐呢?”
碧珠哆哆嗦嗦看着老爷纠结的一张脸,“小姐大概在回府的路上吧,老爷您不要太担心,小姐是练家子啊,这天还没黑,黑了再着急不迟。老爷您是想哭吗?想哭就哭出来,不要忍着啊,容易内伤。”
阮尚书一口气没顺上来,喉咙里卡了一下直直向后栽去。
特地赶在晚饭时间回来的阮千千进府就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怎么整个阮府都死气沉沉的。
一路上一个下人都没遇见。
阮千千看看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是男装,被爹看见肯定会气个半死,她好心地回自己房间梳洗干净,捋着小辫悠悠然走出来,还没走到她爹房间门口就看见一大堆下人黑麻麻地跪着。
阮千千拉住一个哭哭啼啼的下人,“怎么了,你先别哭呀,我爹这是怎么了,你们哭什么啊?”
“小姐!您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啊,老爷一口气没顺过来,活活噎死了。”
阮千千心里咯哒一下,“有多久了?”
“没多久,可能半个时辰吧,一口参汤吊着呢,大夫还在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到,小姐您快进去见老爷最后一面吧。”
她一双眼一亮,挤过一地跪着的下人。二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闪,已经被人从床边挤出来,阮千千小巧的身子蹲在自家爹爹床头,使足力气掐阮尚书的人中,阮尚书的眉头无意识地蹙起,她加大力气直掐得阮尚书人中渗出血迹来,那双眉头也皱得不能再皱。
阮千千才扶起阮老爷,在他耳边扯着嗓子一声大吼。
“阮暮秋,你还欠我家一张烧饼的钱,你忘记了吗?!”
阮尚书身子一凛,手脚一抽搐,面皮皱了皱,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醒转。
“如花你等着,我说过给你买一百张烧饼的!”
阮千千大喜,抱着阮尚书的脖子热泪盈眶,甜甜叫了一声,“爹爹!”
阮尚书这才看清,眼前的是阮千千,他和如花的千千已经二八年华了啊,和她娘长得一般玉致无双,顿觉安慰得很,什么气都顺了。
她见阮尚书一时之间灰白的面色也恢复红润,呼吸平顺,大概是没什么事了,撒娇地将脸贴在阮尚书耳畔,悄声言语一句话。
“爹爹什么时候带我求见求见安亲王妃吧。”
阮尚书倒抽一口气,干巴巴地笑,“好歹也等安小王爷回边关去的时候再作打算吧。”
安小王爷是出了名地爱护安亲王妃,尤其是安亲王过世以后,每每回京恨不得把自己娘揣在口袋里似的。
上回安小王爷回京,皇帝在宫中设宴,席间一位大臣多看了安亲王妃一眼,当天晚上回家竟然在路上栽倒在门前阴沟里,直到天亮才被下人挖出来。阮府门口有一条又深又黑的阴沟,他不想被塞进去。
可是如果不让阮千千如意,恐怕现在就可以去门口钻阴沟。
“等安小王爷离京,爹就去和安亲王妃说,让你过去小住几日好吧?”
阮千千嘴一撇,“不要,本来今天我就是去见安亲王妃的,结果人好多,我都被挤成肉饼了,爹爹同意的话我可以宽限到安亲王妃回府,不然我就不定时夜探安亲王府。”
碧珠咽了口唾沫,她隐约记得小姐是要去找安小王爷切磋切磋的,怎么这么快转移目标了,不过还好安亲王妃比安小王爷安全很多。
阮尚书眼珠子转来转去,一脑门都是冷汗,安小王爷在朝堂上他是见过的,与人针锋相对不说,偏偏他还总是占理的,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私底下也不与任何朝中大臣结交,连皇帝想指婚都能被他生生挡回。
可是阮千千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
阮尚书吩咐一屋子人都出去,独留下阮千千一人,父女俩就着烛火在屋里耗上整整一晚,终于拿出完整的作战方案。
与此同时,白云寺中的安王爷打出第十个喷嚏,守在门口的田冲问,“王爷今夜好像身体欠佳,要不要叫随行的大夫过来看看。”
“不用。”安王爷眯了眯眼,翻转身子,强迫自己再度入睡。不养精蓄锐怎么能抵挡每年一次的病发,好在一切已经部署完全。只要那人不来。
他略微苦笑一下,总这样死里逃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第二天天不亮安王爷就被院子里的吵嚷声闹醒,白云寺虽然每日上香的人多,但不至于这么早就来香客。
安王爷披衣下榻,一面向外询问,“是什么人在院中喧哗?不是跟主持说过后院不许放人进来吗?”
“好像是进来一个小贼,不知死活闯到娘娘屋里,已经被侍卫拿下。”
一听是闯进自己娘亲屋中,安王爷利索地扣好衣服走出门,凌厉之势让门口回话的侍卫吓得后退两步。
“拿我的佩剑来。”
“王……王爷……是个小贼,娘娘已经在审问了。”
安王爷睨他一眼,侍卫哆哆嗦嗦地退下,不一会儿带来安王爷的佩剑。那是皇帝御赐的“轩天剑”,管他来者是谁,只要不是皇帝,谁都可以先斩后奏。
那哭声好分辨得很,听得出是个女声,一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简直是嚎啕大哭,可以想象出那张涕泪横流的斑驳的脸。
安王爷略略蹙眉,加快脚步冲到安亲王妃屋里。
“哇,小女只是仰慕王妃姿容,从小听爹爹说娘娘当年是北朔第一美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忍不住才翻墙过来的。”
“想见娘娘你不知道从正门好好求见进来吗?”
诶,讯问的人好像换了,阮千千哭得泪眼朦胧的什么都看不到了,方向感也没有几许,转过头扑到那人脚下抱着他的腿。
安王爷一怔,本来按在剑上的手略略一松。心道,怎么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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