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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修改

火烧多宝斋这天晚上,阮千千拿漆料把多宝斋上上下下的房室涂得花花绿绿,坐在梁上涂着漆料哼着歌十分欢乐。

这时候多宝斋的大门开了。

凉风窜进来勾起鲜艳的翠罗裙,手上刷子顿住,直到风散去,裙子也垂下去,她方才看清门口进来那人。

醉酒时看得不分明的人,现在和记忆重叠,那个捡了她的玉,说要送她回府的公子。原是一个极其淡雅的人,面色沉静,但沾满烟火气,脸上的笑意仿佛戴着精美面具一般。他缓步而行,并未抬头。

身边的侍女反而忍不住,瞪着坐在梁上的阮千千,喝道,“见到公子还不下来叩拜,尚书家的千金,这般失礼么?”

阮千千将刷子扔进木桶里,弯着眉眼一副没听见的模样,说,“我活儿还没做完呢,得赶在晚些起风前把漆料刷满。”

“混账!”女子怒目,“多宝斋是公子栖身歇息之地,岂容你放肆,你……你刷的这是什么!艳俗至极!”

阮千千奇怪道,“我不过是拿漆料随便填满,竟担得起‘艳俗’二字么,多谢夸奖,还得亏了多宝斋楼上放置的漆,而且,这漆不臭反香,应该是极好的吧?”

那公子进门便不说话,另一名侍女拿整张云狐皮铺在板凳上,公子客气地坐了,又有人往桌上铺好布,摆上果盘酒壶。他便自拿了李子吃,酒却不曾喝。

“多宝斋楼上放的东西也是你用的?宝云!”女子的怒气到了极限,唤宝云来要斥。

却听淬玉一般的声音——

“染风,你今日话多了些。”

名唤“染风”的侍女正是方才横眉怒眼话不曾歇的,听得公子说话,似乎是畏惧一般地袖手退下,一句话也不敢多分辨。

“前些天喝了你的酒,现在请你喝一喝我的酒,如何?”抬起眼来对上阮千千一直未曾挪移的视线。

阮千千脸也不红,气也不喘,从梁上跃下,足下沾尘,大大方方坐在他对面,对推到自己面前的酒并不客气,端起来便喝。

公子笑,“不怕酒中有毒?”

“不会。”

“为何?”

“犯不着。”阮千千说着又自斟一杯,一面磕巴嘴唇,一面道,“味道不错,都是好东西啊。”

静静看她吃喝起来的男人,伸手沾沾她的额头,指腹擦拭过。

阮千千就看到他手上的绿漆,大大咧咧地说,“刚才不小心粘的,我不善此道,要不是为引你出来也不必耗这么大劲。你这人不大聪明,既然早晚要出来见我,何必拖着这三日。”

“呵呵……”他用的杯子和阮千千的不同,上面盘踞着龙纹,不比白瓷素胎。现在吊着一双桃花眼说,“因为有趣啊。”

“你连别人醉酒都没见过么?有什么有趣的,而且,把我扣在这里三天,得耽误我多少事,你是生意人,给我算算,三天应该折多少银子,若肯老实赔给我,我二话不说就走。”

“不肯呢?莫非你还想留下来?”

“不要脸。”虽已压低了声音,但还是传进阮千千耳朵里。

她不甚在意,腕子向内,看着杯中酒未曾喝,说,“听到了?你的婢女都这么说了,我怎么可能做不要脸的事,若你不肯赔给我也罢,当做你欠我的人情,日后慢慢还也成。”

“你知道我是生意人,和生意人谈价钱,这一步恐怕走错了。”

话中有机括,眼中有刀锋。

“你只说肯一还是肯二。”

公子撩起袍摆,一只脚勾过另一张凳,鹿皮软靴踏在上头,身体前倾,一条臂便勾过阮千千的后颈,将酒喂进自己嘴巴里,吐息间都是醉人香气,而他却心不在焉。

“我都不肯。”

阮千千也恼了,上半身虽被控住,腿却是自由的,一脚蹬飞他脚下踩的凳子。

华服公子飞掠向后,两名侍女一左一右扶住他,半点损伤也无,剩下的半杯酒也安然无恙,喝下后半杯,他的扇子从袖中滑出,“刺啦”一声展开,扇坠子垂下来发着荧荧的光,无暇白玉上浮现着两个血丝一般的小字。

阮千千没能看清,就听他说,“在下洛秀林,请姑娘来别院作客,先前种种失礼,都请姑娘不要计较。”

这几句说得还像人话,但银子的事阮千千还没忘记,说,“既然你肯低头认错,我若计较显得小气,那银子折半,我这三天的误工费,受到的惊吓,耽误的事。算你五百两银子不算贵吧?回头你差人送到尚书府来就行。”她眼珠子一转,打了别的主意,“对了,不要别人送,让宝云来送。”

此刻宝云正瑟缩在一群婢女后面,听到自己的名字方才抬头,收敛起唇畔的讥嘲,露出楚楚可怜的一双眼,仿佛什么也不知晓的天真孩童。

阮千千正看着她,看得宝云心里麻麻地爬了一层心虚。

洛秀林细着一双眼,若有所思,拍合扇子应道,“好,就让她去。”

吩咐了染风去送阮千千回府,虽然不乐意,但洛秀林的吩咐还是不得不尊。拿黑布条遮了阮千千的眼,一路上几次想把她往水沟里一丢完事,终究未敢。

洛秀林在多宝斋坐到大半夜,屋内的宝物都没少,唯独是那批漆料,屋内墙上房顶都被阮千千东一块西一处地涂得乱七八糟,看来自己若晚来一步,多宝斋会不会被烧也未可知。

“公子……”宝云出声。

“怎么?”

“公子独留奴婢下来,想必有所训示……”咬咬嘴皮,宝云觉得,等洛秀林自己说出口,恐怕比原本要说的更加严厉,索性自己先提话头。

面前战战兢兢的婢子,是一干九名婢女中最先跟着他的,洛秀林放下酒杯,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意,说,“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回公子话,奴婢九岁跟了公子,至今十二年了。”

“你也二十一岁了。”洛秀林沉吟着,上下打量她。不得不说他身边的奴婢们,没有一个像宝云生得这般讨喜,便是和宫中妃嫔相比,也丝毫不差。看罢了他说,“是时候找个人家嫁了。”

宝云猛地栽下去,生生矮了半截,跪倒在地,惶恐地磕头,“公子要赶奴婢走么?奴婢不走,奴婢曾经发誓,要一生伺候公子左右,永生不嫁。”

斩钉截铁的语气,便是有金刚石放在她面前也能眼都不眨地碎去,宝云说着猛力磕头,磕了多少她不知道,只知道用尽力气地磕,磕到脑门心上有了湿意,痛觉也明显起来,湿湿热热的感觉让动作迟缓了片刻。

洛秀林挽住她的胳膊,将其从地上扶起,怜惜地说,“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要为我一人无缘得见天日,岂不是我的罪过?”

“公子……”宝云眼中带泪。

他分明无情,冷眼旁观宝云磕了二十个头,一声声他都是数着的,直到看到血浸染过她的眉眼,方才去扶。这时候却满脸极尽温柔,不在乎身上穿的是蟒缎,拿袖子亲自给她擦脸。

宝云抿唇尝到血味。

“值得么?”洛秀林问,既是问她许誓不嫁是否值得,也是问她磕这几个头值不值得。

宝云咬咬牙,点头。

洛秀林放声大笑,丢开她的手,宝云扑倒在地。只觉颈子后面的衣服被撕拉开来,纱布带起,露出血肉模糊的一背伤。

“白妈妈连你的情面都不留么?”洛秀林问。

宝云低声啜泣着不说话。

只见洛秀林斯文秀气的一张脸,这时候涌现起的兴致却很高,眼中兴奋得见光,满上一杯酒,自己嘬去半杯。

暴露在空气里的大片背,伤口因为脱离纱布而重新被撕裂,这疼痛只能生受着。宝云知道身后那人在看,耳背全红,脑门上的伤也灼灼生疼。但只能两手支撑着身体,一动不动。除却身体不自觉地颤抖,因为那不是她能控制的。

洛秀林看了半晌。

在他眼中,没有雪白躯体上承载的猩红花朵更美的景色,不由赞了句,“真是好美。”

宝云松了一口气,往往这代表着折磨已经结束。果然,只听细微的水声,背部的灼痛感来得极快,但回味绵长。她咬牙受了,低声说,“谢公子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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