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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中暴雪已然停住,四周除了银灰再不见其它颜色,只是大风依旧席地起,枝头墙端的沉屑被刮在漫天,随着风势落在了卫小川的发端上。

他正面对着我的房门,脚下仿若踏着悬云,微微小浮,似乎起夜还没清醒,他好安静,给我一种错觉,他似乎一直在等我打开门,看见他。

“既然大家都失眠,不如就一同喝酒,欢乐欢乐。”

我点着头,跟着他走出半条廊庭。

他侧了侧头,打量我,“你有什么伤心事?”

我摇头。

“是为情吗?”

我点头。

“原来你这样的丑姑娘也会有人喜欢。”

我点了点头。

“他瞎了。”行至小院当中,他随这自己这一句微微顿足,扭头凝视我,片刻笑了:“不过放心吧,我会打醒你,不会让你瞎的。”

正堂中盖着半地薄雪,雪与地的交接处朦胧,似宣上水墨接壤,柱脚下结了冰,开出数多温润的白莲。

卫小川寻了个坐处,端出怀中酒水,迎着冷风一口口下了肚。

我记得怀春说过,酒要慢慢饮,烈酒如刀,只有慢入喉头才有回甘,仿若人世甘苦全在心里,所以喝快酒的人,只求烈酒搅烂自己的五脏和六腑,求个快生快死。

原本这酒他喝的沉默却也和平,只是在我抬手第三次去抓他身边的酒壶时,他忽然抓紧我的手,垂眸盯着我手上的冻伤。

“真是可怜,你现在跟着公子我会很苦,可是以后会好的。”

我讥诮道:“这就好像是一个铁公鸡掌柜对穷酸小跑堂说,你现在虽在喝我的刷锅水,可是以后我会喝你的刷锅水一样。”

他炸了眨眼,“你说什么?”

我道:“你这样的人,最会洒糖果子骗人了……”说完这话我就愣了。

一抬头看见卫小川眼中一片澄净,像有星辰陷入,酒早就醒了。

这年头走江湖的都太不靠谱了,就连林施施那样的江湖儿女,点穴都欠点火候,哑穴靠着一点烈酒竟就给解开了,真替她师父悲哀。

如今我破绽露的不是时候,也不知道现在的卫小川到底算是敌还是友,只好撒腿就跑,一路跑到墙根下,蹬脚就打算翻墙,但动作到底晚了一步,脚踝被追上来的他拽住了。

他用力一拽,我就往后坠,坠在他手臂之间。

我僵着身子不敢有下一步动作,却也不见他的下一步动作,静默了片刻,他垂着眼,目光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抱着我就往正堂去了。

“你还想逃?靠爬墙?一个女孩子家整天见路横着走,见墙就上蹿下跳,要是破了相,穆怀春还会要你吗?”

“他会要的,就是我烂成倭瓜,他也会要,再说了关你什么事?”

“切。”他讥诮道:“说起来,骆姑娘该不会真的以为我没认出你来吧?这几日装的倒是有模有样,呵,你现在脸红是什么意思?想一想这几日的装模作样觉得臊了?”

“我脸红还不是因为你的手,往哪儿放呢!”

我一路被他抱回正堂,又被他用冰雪擦面,受了点冷寒,假面皮一揭就掉了,没想到江湖易容有时候脆弱的如同戏法。

“我腿没伤,可以自己走路,麻烦你把我放下来谢谢。”

“本公子就是想蹭你的豆腐,你奈我何?”

“你是不是欠揍?”我举着拳头。

他目光一沉,短促笑了一声。

卫小川这个人,在很多不该的地方,却十足像个男人。

半晌后,他坐回了长椅,我站在他对面,没敢动。

他饶有意味的将左手手腕顶在长椅一头,懒散的撑着侧脑,平静的看了我好一会儿,细细的睫毛微微垂落,似乎并非观察我,只是借机瞌睡。

骆生曾经说过,如果一个男人,在夜半三更拉着你不让你走,势必有三种可能,第一,他喜欢你,所以想占你的便宜,第二,他不喜欢你,但还是想占你的便宜,第三,他讨厌你,但也不妨碍占你的便宜。

骆生耸着肩说了:“后两种情况比第一种要可怕。”

“为什么?”

“因为没了拘束,他想做什么都行,想做的多恨都可以。”

我觉得卫小川是后两种,我有点怕。

却听他缓缓开口说话:“眼下,如果我不管你,你要逃去哪里?”

“你的意思好像是,我如今被你收留了,我该跪拜磕头,声泪俱下感激你?”

“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已经被卖了。”

雪停已久,月色绽出乌云层,这奇妙的雪夜骤然间如同白昼,一些些月色碎片进了他的眼底,可是,这样的好面容好景色却倾尽了这样一个坏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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