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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图样不似缝上去的,恰如印在上头的一般。长短针参差,颜色也变换自如。凡是岑六下了功夫的,自然都是好极的。
岑滞云在手里翻来覆去,看样子的确是喜欢。“这个送我?”他道。
岑青音劈手去夺,被岑滞云阻住了。他握着她的手,再度问:“送我罢?”说着,手指稍稍使力,捏了捏她的掌心。
她板着脸,冰雕似的美人道:“不可。”
她到底还是拿回来,道:“这只叫人碰脏了,回去我便烧了,同你绣一只新的。你要什么花样?”
“这也能挑?”
“你来我屋里,我拿书给你选。”岑青音背过身去,作势要走了。他送她几步路,日光明亮,将人同样映得很明亮,亮到就连心里那汪水冒着热气,亦是波光粼粼的。
却说宠佞宠佞,离春节尚有些时候,宫里头已早早地下来圣旨,这个年,烦请岑威在天子跟前过。
送诏书的公公们来时,岑威到底是岑威,胆如斗大,竟当着那些个宦官的面便戏谑道:“盯得这样紧,难道陛下是忧心岑某贸然发难不成?”
在场者无一不是汗毛倒竖,面面相觑不敢言。
末了还是岑威接着笑:“岑某说笑的。”随即规规矩矩,跪下接旨。
圣上特意叮嘱,命他带些家眷去,以解相思之苦。
话是这么说,但天的意思,岑威不可能读不懂。皇上想见的,并非是姓岑的其他人,而是岑威那个十六七岁便在沙场起死回生反败为胜、颇有大将之范的继子。
正因如此,便偏不能教他们轻易见面。
岑威要携岑平去。消息传到滞云那时,他正吃着茶陪赵氏下棋。片川压着些忿忿的,滞云却不以为意,照旧落子,道:“下去罢。”
“哥儿,”按他们岑家的规矩,未娶妻便通通能称作哥儿。片川开口,欲语还休,“老爷他……”
“面圣乃是大事,长兄庄重,他去是替岑家上下争光。”岑滞云多同他讲了几句,为的也是削削仆役的锐气,以免往后出什么大事,“你且下去罢。”
片川这才退走了。
赵氏眼盲心不盲,这一年半载来母凭子贵,对岑滞云的本事也大体清楚了些。这个假儿子的事,她素来是不插手的。
她独独恨岑威。
岑威娶她,为的是羞辱她那已丧了命的丈夫。连带着一同,将她也狠狠侮辱了。
初始她自然也甘愿白绫三尺,无奈膝下已有一子。若要教自己孩儿认贼作父,赵氏咬牙落泪,心中想着倒不如娘俩一块儿投河罢了。
就在此时,一名风度翩翩的男子大驾光临。而伴他左右的,便是滞云。
那男子替她抚养孩儿,作为替代,滞云换做她的独子。
赵氏到底是多嘴了一句:“有时真不明白你。”
“什么?”滞云似笑非笑,抬头挑眉。直看得赵氏身后的小丫鬟们脸红到耳根子,软软地将脸埋下去。
“究竟是要发达,”赵氏轻轻报了声棋的位置,身旁的侍女立刻同她下定,“还是不要发达。”
岑滞云沉吟良久。
他落子,起身,由随从服侍他加衣,有婢子已为少爷挑开门帘。“随心所欲而已。”头也不回地离去时,滞云道。
屋子里暖和。被赶出去前,妍枝在门前的石阶下候了许久,巴望向姐儿打声招呼。可惜,终是未能得青音允准。
“走了。”约莫日中,巧鞠匆匆进来报。
青音正翻着书卷,此时神情惘然地回过脸来,似是踌躇了一阵。
“婆子丫头,同她交好的一律打发出去。将岑家六小姐的名号搬出去,看哪家再敢用她。”青音不紧不慢吩咐道,“此外,遣人去给我折她弟弟两根手指。”
倘若前半句是冷酷无情,那到了后半句便称得上暴虐无道了。
巧鞠历来是个胆大的,伏首问姐儿为何。
“为着讨好岑七表忠心,几年前她将我推进了马槽。这两根手指,打一开始我便要定了。”伤人不如伤他最为珍视之人。语毕,青音便不再理睬旁人,自顾自念书去。
巧鞠陪珍珍出去,到了院子里仍不忘纳罕两句:“真真蹊跷,姐儿怎的这般无情。”
自始至终珍珍缄口不言。
到这时候,她倏然发问:“巧鞠你是哪年来岑府的?”
“去年。”
“那便难怪。几年前的烂谷子,你自是不知。”珍珍娓娓道来,神色寂然,“姐儿被推进马槽时命悬一线,若非是有个奴才纵身护住她,那么后果如何,简直不堪设想。
“只是,救主子时,那奴才的手指被马啃噬受伤,至今难以发力。
“区区一个仆役,谁都看不起的一条牲口,为着主子毫发无伤,纵是死也不足惜。更何况只是区区两根手指。然而,两根手指,主子却始终记得,直至今日。”
珍珍抬起手,在逐渐滚动的泪光中间,她慢慢弯曲自己那迟钝的两根手指。
纵是不灵便至此,青音也从未让任何人替代过她的位子。
巧鞠已明白了,惊愕得捂住半张脸,眼泪几乎要滚落下来:“姐儿她——”
“绝非残酷,”珍珍字字句句皆是哽咽,“绝非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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