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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平日里也难得出来闲游,但今日皇帝似乎是有什么其他要紧的事情,早散了一会儿朝,御前的内侍说,圣上御体微恙,太医吩咐静心调养,暂时不见诸位大臣,因此他也就偷得浮生半日闲,从太极殿出来之后与女郎相会。

夏秋之际,永宁县主本来是十分容易发喘的,陵阳长公主往常都不许她出门,但自从太子登门之后,婶母对她的约束也就松了一些?,答允她可以出来游玩。

两人只见过寥寥数面,虽说永宁县主是个文静的性子,奈何东宫能言善道,也能讨得女郎的欢心,她本来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只是因为父母早逝,自己身子又不好,所以寻一个能入眼的良人也十分不易。

谁曾想婶母从行宫回来之后,倒是瞧上了太子殿下,明里暗里同她说了几次,永宁只是在大宴上偶尔见过太子,知道那是个丰神俊秀的人物,待到东宫造访长公主府几次之后,她也觉得喜欢非常,因此今日东宫相邀,她出于女郎的矜持,略略推拒了几次,也就同意了。

她不似陵阳长公主那般活泼好动,两人乘了长公主府的马车四?处游乐,遇上合县主心意的热闹之处,便下来逛一逛。

太子比起这些?女郎,自然见过更多民?间的风光景致,对这些?民?间市井的低矮房屋与摊铺买卖的讨价还价不是十分热衷,他看永宁县主这样如孩童一般高兴,心下微哂,但面上还是一派儒雅风度,知道永宁县主对长安的地形布局不甚清楚,时不时会掀开竹帘,与她指点一二。

然而行到平乐坊处,永宁县主看上了一间书画铺子里的仕女图,她与侍女进去细赏,他独立在马车之外,仰头望去,竟无意间见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仰月楼的雅间里,一对男女并立窗前赏景,只是那女子似乎极不情愿,被男子半揽住了身子,而后竹帘放下,他便什么也见不到了。

女子只在窗前出现了一小会儿,太子也没有怎么留意到她,然而那临窗而立的男子却像极了阿耶,他稍感心惊,但旋即又松了一口气。

圣上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在民间的膳楼用早膳,更不要说还有女子够得上资格与他并立。

天子平日里并无后宫,哪里会与女子这般亲昵,就算是有哪位美人入了圣上的眼,也不会有谁敢拒绝天子的恩宠。

许是因为自己惧怕阿耶多时,好不容易出来松快一日,随眼望见一个男子,便以为是阿耶。

“殿下,您瞧这幅画可好?”

东宫的内侍陪着永宁县主一同入内选画,尽管长公主府不缺这一点买画的银钱,但是东宫相随的内侍极有眼色,待永宁县主问过几句,立刻付了钱款。

侍女收好了画卷,她心满意足地提着裙裳步出店铺,想寻东宫品评一番这名家画作,却见太子负手?而立,望着一处膳楼出神。

“殿下,殿下?”永宁县主连唤了两三声才见东宫回过头来,面上稍稍露出小女儿家的不满,“您这是瞧什么呢,魂看着都要丢了。”

太子回过神来,见永宁县主这样埋怨自己,露出了几分笑意,“刚刚眼花,认错了一个人。沁娘,你刚刚要问我什么?”

“臣女是问,您觉得这画里的仕女可好?”

永宁县主身后的侍女将画呈与太子,一幅仕女拈花图徐徐展开,工笔精细,纸卷微黄,看着像是年代久远的画作,太子的心思并不在画作上面,摇了摇头,“要孤瞧来,并不如何。”

未待永宁露出失望之色,东宫又道:“画作固然精妙,可有县主在这里,也是逊色了一大截。”

永宁县主这才有些?欢喜,侍女将画卷收好,太子取出了一方自己的巾帕替永宁县主擦拭那额头上沁出的细汗,“沁娘,你还想去何处?”

永宁县主很少出来,也不太晓得这些?,她想说随处走走,但这似乎又太过敷衍东宫。

旁边卖华胜的摊贩见这位贵族女郎沉吟不定,趁着买卖完结的档口,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我说娘子,您与这位公子瞧着都像是富贵人家,何不去鸣玉楼转一转,那里是长安最?有名气的首饰坊,更符合您二位的身份。别说咱们长安世家的郎君娘子愿意往那边去,就算是宫里头的人物,也常常去那选些?东西。”

太子忍俊不禁,这摊贩模样粗鄙,或许连皇宫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清楚,怎么可能会知道皇室中人与世家贵族愿意往什么地方去,圣上与宫妃的衣物首饰都由六局负责,不会假借外人之手?,他口中的宫里人,大概就是那些宫中领着外差的内侍,常借了采买的由头出来打秋风。

“是了,从前阿娘也送了我几件鸣玉楼的首饰,样式和宫里的不同,打得也很精细。”永宁县主起初还没想起来,被他这样转头扯了太子的衣袖,低声央求道:“三?哥,若你今日还有空闲,不如陪我去那里吧。”

圣上今天应该不会来寻他,新罗东征的事情也交由太子长史来管,只要这位陵阳长公主的掌上明珠高兴,他就是陪一陪也无甚妨碍,“好,你说去哪里,只管吩咐一声,我随着去就是了。”

“您这样取笑我,回头叫阿娘听了,该说我恃宠生骄了。”

陵阳长公主婚后无女,因此永宁县主平日里也称这位婶母做阿娘,她在车中坐得筋骨酥软,也有心走一走,“前几日阿娘送给殿下的歌舞伎,殿下瞧着可还满意?”

那时是太子第一次登门拜访长公主,陵阳长公主预备了一队歌舞伎助兴,以求宾主尽欢,没想到太子对这一班人一个都没瞧上,等到永宁县主姗姗来迟,方才眼中一亮,起坐行礼,向长公主讨要这位美人,惹得陵阳长公主失声大笑,永宁县主也羞得退回屏风之后。

后来宴会散后,东宫与陵阳长公主密谈了许久,最?后长公主还是选了三?位舞女先去服侍东宫,永宁县主面上不说,但是心里也是有些?不痛快的。

“怎么,沁娘希望我喜欢她们么?”太子笑意深深,女人家打的这些?机锋他又不是不知道,趁着街上没什么人,俯身同她低语:“不过是些庸脂俗粉罢了,我满意她们什么?不过……”

“不过什么?”

永宁县主从小被陵阳长公主呵护惯了,她二叔房里没有小妾,她随了长公主的性子,也是眼中揉不得沙子,尽管陵阳长公主同她解释过,那些是派去笼络太子的暖床舞女,顺便替她瞧瞧那出身于苏家的东宫良娣到底如何,可她听了也觉得难受。

太子悠闲道:“她们从前也曾服侍过沁娘,虽说愚笨庸俗,不过孤也听闻了不少沁娘当年的趣事,聊慰相思之苦。”

他试探着牵住了永宁县主的手?,那女郎的指尖微凉,被他握住的时候僵硬片刻,但最?终也没有反抗,“我早就同姑母说过,愿得沁娘,以金屋贮之。怎么会瞧得上她们?”

永宁县主的脸上微微一红,心下还是有些?许的酸意,“三?哥是拿我当孩子么?您宫中姹紫嫣红,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两位孺人不足,还有宫中那位千娇百媚的长乐郡主要许给您做正妻,偏来拿我取乐。”

在这个世道上,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理,苏月莹从不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苏笙偶尔呷醋,但也极有分寸,哄一哄就丢开手?了,哪里像她这样没完没了。

若按照太子原本的性子,或许要说一句“既然知道长乐郡主才是孤的正妻,你又哪里来的资格同她争风吃醋?”,但想一想她身后的长公主府与樊氏,最?终还是忍了下来,“那时节孤又不曾遇上你,这些?孺人不过是妾室,你何必同她们计较,至于长乐郡主,阿耶也觉得她做太子妃不甚妥当,想着将她另许人家。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沁娘就饶了我这一遭罢。”

圣上要册封阿笙为长乐郡主,在太子看来,或许更多是一种补偿,她既然做不得太子正室,不是要另许人家就是要降格为东宫孺人,天子仁慈,这样一来,势必要补偿些什么给她才好。

起初陵阳长公主试探她心意的时候,永宁县主也曾顾虑宫中那位由圣上亲口指婚的娘子,但太子都这样低声下气地同她赔罪了,想来也是笃定苏氏不能入主东宫,圣上待太子如亲出,就算是当时昏了头脑指了一位低门小户出身的娘子,可等真到了太子适婚之龄,太子的正妃一定会从高门之中择选。

“那殿下觉得,我同这位长乐郡主谁更美些??”永宁县主虽然体弱,但也自负美貌,樊氏的高贵天生赋予了她傲慢的底气,长乐郡主一直被养在宫里,她还没有见过,但若真的是像英宗贵妃那样的妖媚美人,又怎么可能一直籍籍无名。

太子审视了一下永宁县主娇美秀丽的面庞,叹了一口气,“自然是你,沁娘,这你有什么好怀疑的?”

永宁县主这才心满意足,她也没有抽回被太子牵住的手?,施施然迈入鸣玉楼的门槛。东宫知道这一桩事就算是过去了,他着内侍唤来了掌柜,“收拾一处包间出来,将你们这里最?精贵的首饰珍玩拿给这位娘子,若是能讨得她高兴,我重?重?有赏。”

掌柜刚从楼上的雅间下来,面露难色,“这可真是不巧了,今天已经有贵人定下了二楼的雅间,吩咐将所有的首饰拿去供他夫人择选,您要是今日有闲,不妨在下面先坐着,小人让伙计把好首饰都端下来奉与娘子细看,等那位贵官和夫人走了,小人亲自收拾了上面,请您二位上座。”

太子本就是微服出游,能包了鸣玉楼的贵人想必也是朝中高官,君臣在此相见多少尴尬,将头侧过去问身旁的美人,“沁娘以为如何?”东宫倒不是心疼花在首饰上的银钱,这种陪女人逛衣裳首饰的活计对于某些?男子来说或许也是一桩美事,不过太子陪她陪得久了,也不是那么情愿。要是她愿意就此罢休,自己也能早些回去筹备去新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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