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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家的马车被护送回楚国公府时,已是快要三更天了。
马车上一直备着炉子,阮卿方才焦急之下没有察觉冬夜的寒凉,在这空旷幽静的东街下车来时,被扑面而来的夜风激得打了个寒颤。
阮承安陪着夫人看完了长台戏,又回到府上照顾着夫人睡下,便固执地在府门等着自家妹妹。此时见她总算回来了,几步上前问道:“卿卿今日有没有什么不适?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护送阮家姑娘回来的裴瑾瑜知道阮承安对自己介怀,如今见他出来接阮卿,便遥遥对他们略一点头,带着一众侍卫离开了。
阮卿目送那位裴公子走远了,对自家哥哥的问题摇摇头,眼角眉梢都是放松的笑意:“裴大人一路上都护送着我,哥哥多虑了。今日灯节看到了不少新鲜的,才不小心耽误了些时辰罢了。”
阮承安闻言,狐疑地看了一眼某位裴大人遥遥远去的背影:“真的?”
丫鬟从雪拿着面具、伞和绢布小袋子等物跟在后面,此时也上前道:“奴一直在小姐身侧,裴大人也一路上护着小姐,奴许久没有见过小姐如此开心的样子呢。”
阮承安闻言也有些沉默了。自父母离去后,他作为长子一心要去北庭边关报仇雪恨,却未曾注意到本就是从小被娇宠长大的妹妹,如今会不会伤心惶恐。
好好的妹妹患上顽疾,何尝没有自己这个哥哥失职的过错呢。
阮卿望着自家哥哥突然严肃下来的神情,本以为他是对裴瑾瑜送自己回来有意见,心里有些紧张。
却见阮承安忽然轻叹了一口气,抚了抚她柔软的发顶。他少见地没有提不可和裴瑾瑜接触的事情,只是安抚她道:“回来了就好,外头冷,妹妹进了家里早些睡吧。”
阮卿偷偷地松了口气,笑道:“知道啦。”
送走了兄长,阮卿回到了自己的厢房之中,才拿出了怀里被漂亮的革丝囊装着的玉佩,不由望得有些出神。
它是一片躺在掌心的山间雪溪,已经染上了体温。
阮卿想到方才仁心堂的大夫细细将裴瑾瑜受伤的手背抹上药膏裹好干净棉布,也是唇角轻抿,感到一阵小小的雀跃和满足。
虽不知一向沉稳的裴瑾瑜怎会喝茶时将自己弄伤,但只要如此好好处理过了,他手上的伤口一定会尽快好起来的。
第二日,青云集已过,修沐的百官尽皆回朝。
皇城的百姓还沉浸在节日的余热之中,近日北方发生了几件大事,则是将朝堂之上的气氛引得日渐紧张。
五更天时分,众臣自内宫宫门前下了马车,前往延英殿议事。
大理寺少卿季钧在内宫宫门前下马,见前面是太仆寺卿裴涉,几步上前道:“裴兄,别来无恙。”
他一面拱手作寒暄状,一面在靠近了裴涉的时候快速地小声道:“我的人已经在宣州找了数天,并没见到那武和城的段虎尸体,如今突厥王子乞利尔在北镇卫手里,我等处境不妙。”
裴涉亦是不动声色,开口寒暄道:“季兄近日如何?”
他与季钧一面往延英殿走去,一面压低声音道:“不必慌张,派去台子的人早已被处理掉,这两日过去北镇卫便没有理由看着我们,必定能抹干净北边的痕迹。”
二人到延英殿时,里头已到了不少大臣,正在三三两两聚集交谈近日发生的事情。
皇城最近流传的一个消息虽不算是大事,却让众臣更加有心琢磨:中书令裴瑾瑜前几日居然从丞相府搬出,去了空置几年的中书府,这一举动到底代表着什么?
处于群臣私下议论核心的裴瑾瑜仍旧身着紫衣,肃然立在人群之外。他的神色是一贯的冷淡,仿佛对那些明里暗里的目光全无察觉在意,手上却有一道显眼的白布裹在手背上,分外引人注意。
能在延英殿中有一席之地的都是五品之上的官员,各个都是人精。裴瑾瑜此人一向淡漠,若是轻伤他必定不会理会,而在圣人派遣裴瑾瑜查宣州案的节骨眼上,裴瑾瑜手上带伤另开新府,他们几乎都有了丞相府不和的揣测。
兵部尚书齐延一向关注北方案件,此时看着一如既往表情冷肃的裴中书,也是暗中琢磨道:裴瑾瑜此番举动,就直接把和丞相的不睦摆在了明面上,难道是宣州的案件有了变动?
不一会儿,圣人踏入殿内,登上了高高的御台。
众臣停下交谈肃然行礼,有眼尖的却是发现今日圣人神色格外冷肃。
果然圣人并未坐定,直接将一封折子扔下了御台,竟是少见地勃然大怒:“朕命人调查武和城破缘由,被原来是突厥人围城当天烽火台已经损坏,城内的莫家人竟在前一天出了城不见踪影!裴涉,你有什么话说!”
太仆寺卿裴涉站在文臣中列,被象牙笏挡住的脸当即发白。他万没想到派去毁烽火台的人本已经尽数灭口,可如今居然还能被找出证据来。裴涉很快稳住了心神,肃然出列回话道:“武和城破后臣也万分痛心,但那几日祖父出城只是向幽州递交丝绢,莫家一介商贾何德何能进得了烽火台这边城重地?此事一定与莫家无关,还请陛下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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