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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前司仪声音尖尖细细:“叩首——”
沈雁秋蒙着大红盖头,他什么也见不着,但能想象盖头之下的容颜,一定很美,尤是今日,他微微一笑。
江停云注视沈雁秋时温柔几欲溢出,他的手在轻轻颤抖。
“再叩首——“
想这些作甚?恨她,恨她啊,是她毫不留情的杀了你。只要恨再多一点,他便不会一个人柔肠百结,他就能亲手杀死沈雁秋。
“三叩首——”
江停云为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人喜极而泣,他情不自禁拥住面前的人,轻声喃念她的名字。众人大笑,江停云爹娘说他于理不合,将二人分开,脸上也是笑容满面。
“惟祝君(卿)之婚姻,胜孟光举案之好,匹张敞画眉之情,同心合和,结缔永恒。”
“入洞房——”
谢星河心尖一颤,早已是泪流满面,可他戴着面具,又不得擦去泪水,只能让泪水无声无息流下,滴落衣衫。
他应该恨毒了她,最恨不得沈雁秋在这个世上消失的人是他才对,他作甚要哭?
他应该一点都不喜欢她才对。
他视线随着红影入了洞房,他的泪水越来越汹涌,连喉咙忍不住发出悲咽声。他们的距离一直隔着千山万水,从前碍于师徒之名他不得光明正大表露出一丝暧昧情绪,今天她不仅嫁为人妇,他们之间还隔着令他痛心断肠的血海深仇。
他谢星河就是贱命一条,从来不配得到心念之物。
谢星河一步一步后退,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谢星河回到熟悉的院子门口,院子似乎已经荒废很久,墙外的藤蔓生得密不透风,他推开已腐朽的木门,院中的青桐竟然还未枯死,只是枝叶枯萎,已见颓败之象。
他取下面具,轻轻靠在青桐上,佳意倾许的脉脉心思缓缓流动展现。
就是在这里……
这里有好多好多他眷恋的回忆,每段回忆皆是她。
他越想越难过,再想起沈雁秋的狠绝无情,丝丝缕缕恨意爱意交缠在胸口,偏偏解也解不得,挣也挣不得,这些爱恨越缠越紧,他百爪挠心,忍无可忍,又无法脱身。
谢星河几欲崩溃,五指深陷青桐之中。挣扎四年,他该逼迫自己做抉择了。
他运起十成功力一掌打下,青桐登时后砸下去,砸塌后方的屋宇。
不要再伤心,不要再喜欢。
他去后厨拿了一大坛酒洒满整个院落,他站在屋顶,手中的火折子迟迟未落,他的目光寸寸移过院子每一物,从这儿能望见大堂的热闹以及小路青竹随处可见的红绸,那抹朱红在温暖霞光下随风飘扬。
同心合和,结缔永恒。
烧了吧,全都烧了吧。
谢星河放声大笑,零星火焰顷刻化为一场赤红烈焰,四面火焰高炽,将整个院子一点一点吞噬,烫的惊人的温度笼罩谢星河,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只望着尚未被火焰吞并的青桐。
没有预想的如释重负,心中反而多了空荡荡的寂寥。远方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谢星河迷茫望着烈焰,不知自己苦苦追寻什么,自己要往何处去,要往何处归,天涯何处又是家。
青桐的枝叶被烧了干干净净,乌黑难闻的烟嗅入鼻中,一瞬间谢星河想起坐在树上言笑晏晏的人,在树上睡得安详的人,笑着将梅花插入他发间的人,在紫金山与他共眠的人,点点滴滴汇聚心间,这些曾因她将匕首刺入胸口而粉碎的记忆,在这息间铺天盖地卷来。
谢星河蓦然冲入火场砸开锁住的柜子,那几副画完好躺在里面,捧着画卷的手轻轻颤抖,尤记当初画下她音容笑貌的缱绻柔情。
谢星河抹去脸上的泪水,他以为放火能将所有回忆烧的干净,可这把火烧不掉淹没在心间的一往情深,就算他伤心也好,痛苦也好,她的一颦一笑都清晰镌刻在心上,成为他心头抹不去的朱砂痣。
他掩鼻冲至烧了一半的床头,在被子底下仔细摸索,摸到一方柔软的凸起忍不住喜上眉梢,将手帕放入怀中。
门外李尽风已带人提水赶到,恍然瞥见一道黑影快速闪过,再望去空空如也。李尽风只当是自己眼花,与家仆提水想将院子的火浇灭,然而火蛇冲天,仿佛与天上的日头相接一起,彻底将整个院子吞没,好在院子偏僻,没有波及其他地方。
李尽风等人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其烧,这场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等它熄灭,四目灰烬,半空烟絮洋洋洒洒。
李尽风走至曾是卧房之处,地上的相思剑已在烈焰中烧毁,只剩下烧焦的黑色剑柄。李尽风拾起剑柄在手中端详,昨日火场酒气浓重,这场大火是蓄意为之,那是谁特意选庄主大婚之日烧掉少主曾经的居所?
李尽风登时想起昨日一闪而过的黑影,难道是谢少主回来了?思及此他心生喜意,面上不表露出来,只道:“去禀报庄主,昨日人员来往复杂,想要彻查此事还需一段时间。”
家仆禀报此事时,沈雁秋已洗漱好,侍女呈上两碗鱼肉粥,江停云舀一勺吹凉,再送至沈雁秋唇边,沈雁秋吃一口便自己接过碗,侍女都在边上,她着实不喜在外人面前过分黏腻,江停云见状喜意不减反增,沈雁秋奇道:“怎么这么开心?”
江停云道:“总觉在做梦,我却知道这不是梦。”他牵起沈雁秋,“以后每日醒来能看到你在身边,能每日伴你身侧,我便心生欢喜。”
他还是一如既往。
沈雁秋挥退侍女,回握住他:“入赘沈家会不会委屈?”
江停云摇头,沈雁秋道:“我一直都知道你父母对此颇有微词,凉州与金陵相隔甚远,往后你爹娘老了,你忍心看两位老人家无人照顾么?”
江停云道:“我也想过此事,再过几年我就打发江琴回去照顾我爹娘,就当是我陪在他们身边。”
沈雁秋有些感动,江停云两世对她真心以待,便是在她冷落他,背叛他,抛弃他后,在武林众派对她举而攻之时,他仍毅然决然挡在她身前,二人又温存一会,沈雁秋想从江停云怀中离开,却被他抱在腿上不愿放开,他道:“几时去天悲陵?”
“我已与武当派张掌门说好,再过十日一同启程。”
江停云闻言微有失落,他本想与沈雁秋成婚之后去风景秀丽之地走走。江停云没有野心,他并不在意什么江湖至宝,江湖纷争,他只想与沈雁秋多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但沈雁秋既然想去,他当然也要伴在身侧。他道:“好。”
江停云低头吻上沈雁秋,他心醉神迷,任由沈雁秋抬起他的下巴,好让二人唇齿相缠更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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