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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之夜,乔衣翻看着手机app上回程的车票,对着那已售罄的字样发了很久的呆,回过神来,已经点开了乔言商的微信头像。

自她离家后,始终与哥哥保持着不紧密也不疏远的联系,乔言商关心着她的起居,催了她两次回家后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和乔言商从未分开这么久过,这个年,她在外面过了,只是给哥哥拜年,到底不能忘。

她主动点下了视频通话,对着手机那头的乔言商说:“哥,除夕平安,身体健康。”

乔言商收到妹妹的视频邀请分外激动,听到祝福声,看着妹妹的小脸,当即红了眼眶。

还未等乔衣再开口,他便对她说:“你在外面好好的,我也就安心了!”

乔衣在脑海中寻找二人共同的话题。自乔言商放弃钢琴转而从商起,他们的谈话内容就少了大半。

半晌,乔衣只找到了逃婚的话题:“翟家那里……”

乔言商咬牙道:“翟成鸿那厮又换了两三个未婚妻,搞大了前一个的肚子,又嫌对方门不当户不对把人踹了,无缝换人??我以前说他人品好,你就当我放屁吧,我怎么可能把妹妹交给他那种人,你跑,爸妈那边你不用管!”

乔衣垂着眼想,被踹的女孩子太可怜了。女人果然是可以如衣服的。深锁豪门的笼中鸟,不是她愿意走的结局。

还好,她的哥哥没有那样的思想,也不是那样的男人。

乔言商见妹妹垂下好看的绿眼睛,知道她有自己的考量,话锋一转:“最近爸妈说想你了。”

“他们真的想我吗?”

“两个月没见,你更倔强了。”

乔衣又问:“倔强不好吗。”

“如果这份倔强能支撑你走下去,”乔言商的声音低沉,掺杂着微弱的电流声,“那也未必不好。”

他沉沉地笑,从那份笑意中,乔衣莫名听出了骄傲。

“让我做了十年传声筒,亏他们干得出来。如果他们真的想你,那就该亲口对你说。还有那个舞蹈比赛,弹琴的是你吧。”

乔衣心头一跳:“我不知道哥在说什么。”

“别糊弄哥哥,看自己的妹妹弹琴看了十年,你以为你把脸遮住我就不认识了?”

乔衣在屏幕下方打了串省略号,内心挣扎地和乔言商对暗号:“你看到的……”

“兔子面具很可爱,不愧是我的妹妹。别担心,我没告诉妈,不管弹琴跳舞是你的自由,她无权干涉,想做什么你就大胆去做,我替你兜着。”

他说着,切出通话窗口,给乔衣发了笔金额不小的压岁钱:“拿着,你一个人在外面,做哥哥的也没什么给你,就是点零花钱。你赚的钱就别打给我报平安了,多和哥哥视频通话比什么都好。”

乔衣攥紧了手机,泪水逐渐往小小的泪腺翻涌。

乔言商一直懂得她,他比起他们,更像是能够遮风挡雨的长辈。

她却朝他撒气,责怪他不劝阻父母的想法。

她自己跑了,像个逃兵,将乔言商一个人扔在了父母身边。

她和哥哥都不是父母眼中的乖孩子。父亲的责骂,母亲的体罚,有她一份,也有乔言商一份。

乔言商大她不少,但因生意上的往来,很多资金和人脉方面的问题还得背靠父母。

乔衣希望乔言商也能走得更远更远,自己亦然。

未来走不动时,他们也能互相依靠。

乔言商见相聚他数千公里的妹妹眼圈红红的,像只受伤的小兔子,手里捧着手机,好长一段时间才按下了他发出的红包。

乔衣说“谢谢哥”的时候,声音抖得很厉害,乔言商从未见妹妹七岁后哭泣的模样,搜肠刮肚拿出过时很久的笑话讲给她听。

好在乔衣捧场地破涕为笑,又叫了他几声“哥”,听得他心头美滋滋的,感叹天下没有不可爱的妹妹。

他不知道,聊天结束后,乔衣将手机贴在胸口,睡熟了。

这一晚,手机代替了电钢琴,成为与她同床共眠之物。

***

到了过年,乔衣确定不回家,时默便带着她去凌翃家拜年,然后去了家酒吧。

时默看起来心情很好,乔衣见了她的温柔笑脸,只觉得老城不禁燃禁放的鞭炮声也没有那么难忍。

时默与调酒师聊天,让对方给了乔衣一杯Cidre,却是眉心微蹙,眼神灵动。

乔衣知道这是苹果酒的说法,拿到饮品后轻轻抿了口,却是只有苹果,没有酒。

原来时默使的眼色是这个意思。

她险些会错意,误以为这两个女人要给她来点什么难喝的新品,就像时默前两天研制失败的乌龙冻奶绿,喝得她本人也面色发绿。

吧台前座又来了些老客人点酒,乔衣便坐到有些距离的单座。

她咬着杯中樱桃的柄,小巧酸甜的水果入口,百无聊赖地用舌尖将樱桃梗打了个完美的结,微微鼓着腮帮子听那头的时默跟调酒师讲话。

模模糊糊听不到几句,倒看见时默把画着Jerry鼠的红包递给调酒师和刚来的中年男人,口型似乎是“恭喜发财,新年快乐”。

原来时默还是来拜年的。

到酒吧里给人拜年倒是与众不同的体验。

正是过年的时候,旁边的店都已关门,只有这家酒吧还开着,给了乔衣一种特地迎接时默才开的感觉。

这家酒吧的店名,叫“derella”,仙杜瑞拉。

乔衣只觉得耳熟,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飞速闪过钱婫给她讲的“灰姑娘”酒吧,是被网友扒出来的,时影后小时候打工跳舞驻唱的酒吧名,只说是南方小城,却不知具体位置。

巧合叠加巧合,乔衣都快认为时默和时影后可以划个等号。

但她转念一想,以时默的嗓子去唱歌,轻声的摇篮曲尚可,可配上酒吧里的重金属摇滚……

那要的就是别人的性命。

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也许是传说中的“二重身”。

时默见老板过来了,便递了红包过去。

老板说着“要小辈红包”,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

一番推来让去后,二人捏了捏红包壳厚度,感觉都一样,笑着岔开话题。

老板在时默身旁坐下,点了点不远处喝苹果饮料的女孩,一口白牙笑得灿烂:“把人都带到这里,是决定了吗?”

时默饮下调酒师请客的AmoureuxSolitaires,微醺地看向乔衣,一双漂亮的黑眸中倒映着对方白皙的侧脸。

“等她成年后,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告白。”

年长的调酒师收起高脚杯细细擦拭,边问:“还没告白呢?那我这杯‘孤单恋人’可请对了。她看着不像圈内人,喜欢你么。”

时默轻笑,让身旁人觉得她的笑容中有不加掩饰的小小得意:“她偷亲了我。”

调酒师和老板面面相觑,吃了一嘴狗粮。

太阳落山时,酒吧之行也告一段落。

乔衣不知道别人家过年是怎么样的。

以往自家过年,她与乔言商二人被父母打扮得整齐精致,像两尊极具观赏价值的人偶,跟在父母身后,见他们口中很重要的叔叔伯伯。

同样是跟着人走,在时默的带领下,心里却很放松,没有丝毫的厌烦,就像可以一直同她走下去。

在跟着时默走亲访友、顺便等吴荃消息的时光中,平淡而温馨的年不知不觉便过完了。

年后初次到舞蹈室,也是最后一次聚在一起跳舞,看时默给这个一年班上最后的课。

乔衣听到小年轻当中最沉稳的单一枫居然在讨债,语气还有种崩了人设的激动感。

“时老师,该还债了!”

过完年窜一窜,单一枫的个头已经比一米六八的时默还要高上不少。

时默抬高手臂,摸了摸他的头,平平常常地问:“真的想看?”

众人异口同声,气吞山河地回答:“真的!比珍珠还真!”

“我们惦记整整一年,你自己说的前三就跳,为人师表可不许耍赖皮鸭!”

“我们已经帮你租好场地了,钱不退的!”

时默听了哈哈一笑:“这么喜欢爬杆,辛苦你们了。走,一起过去。”

嘴上打趣着“爬杆”,等到了租借的钢管舞舞蹈室,时默的神情多少收敛了起来,唇角也带了几分淡然。

她进换衣室做准备,外面一群人翘首期盼,苦苦等候时老师的闪亮登场。

过了十五分钟。

“她来了!”

时默换好舞蹈室提供的衣服出来,妖孽的妆容和华丽的红舞裙惊艳了在场的年轻人们。

天气还未转暖,火红色的衣着很好地中和了短装视觉上给人带来的寒冷。

与先前的长袖长裤相比,更显出四肢的流畅线条,那是带了小肌肉群的躯干,看起来就蕴藏着不小的爆发力。

“哇!”

几个女孩儿嘻嘻地笑:“这身衣服小田田也穿过,我们都说她像熟了的大闸蟹。”

小田签约后走偏重舞蹈的女团路线,头身比完美,穿上专门的衣服不可能会难看,像螃蟹说的是跳钢管舞时不协调的动作。

时默没有教过他们钢管舞,对技术特别是力量要求很高的舞蹈,肌肉爆发力更好的男孩子们自学得稍微有几分影拗出的模样,女孩儿们则是偏重于柔软与灵活。

对于力量薄弱的人而言,练习时更能感觉到肌肉撕裂般的疼痛,将整个身体在杆上平直撑开有不小的难度。

但对万能的时老师来说,展开身体不是难事,甚至还能更美。

时老师开始热身,学生们都停止了议论。

黄梓星也牢牢地看着时默的举动,热身结束后将《River》的歌曲点开。

“Likeariver…”

伴随着前奏响起,时默抹过镁粉的手掌握住钢管,脚踝勾起,仅仅是管下的动作就让人心头涌起想要鼓掌的畅快感。

紧身束胸和短裙随着舞蹈动作起伏如同波浪,动作变换之间驱散了料峭的春寒。

小田正喊:“时老师,可以录像吗!不发朋友圈,留作独家珍藏!”

得到回应,她开心地举起了手机。

太好看了,可以和死党显摆显摆!

时默每个动作牢牢踩点,从杆下一字马又回到杆上正转两周半,右腿打直,左勾脚旋转。

笔直修长的双腿逐渐离开钢管,仅靠手臂力量将身体带起。

逆时针绕杆,双手飞转,深栗色的卷发随离心力扫向相反方向,极具气势。

红裙之上是紧致的腰部线条,裙摆飞起时,底下浮现交错重叠的纹路。

那是时默的大腿上带着的环形刺青,位置比较靠上。

爱长冻疮的时默捂了一个冬天,乔衣还是第一次看到。

也许常人看一眼会觉得可怖,乔衣却不觉感到痴迷。

像是叶脉,又像荆棘,让人想到被层层围困的城堡里,站在恶龙掌中、等待勇者前来解救的公主。

不到4分钟的曲子,副歌的高、潮到来时,时默单腿挂管,随即倒着身体回转,在那烈烈绝景之中,皮肤上显眼的画卷被打开。

乔衣又在那如同玫瑰荆棘的纹路里,窥见不属于纹身的紫红色。

看起来是色素沉着,被火焰舔舐过的痕迹,却被纹路包裹着,让人难以分辨。

直至旋律的结尾,时默仍在舞动,单手单脚笔直向外,旋绕之时一袭红衣翻飞,就像一条入了江海,逆着波涛冲向至高点、为化龙奋不顾身的红鲤鱼。

黄梓星带头鼓起了掌。

小田本不想让说话声出现在视频中破坏整体的和谐,此时也不得不大呼:“我看到了什么?锦鲤求好运!!!”

录像的不止她一人,乔衣站在她身边,同样的角度,也把时默拍入手机画面中。

时默跳完舞,乔衣不舍地按了停止键,又按下相机底下“我喜欢的”按钮,看那颗透明小爱心变成红色,她莫名感觉神清气爽。

害怕手滑删除了,她将视频传到了微博备份,设置仅自己可见。

小田找她说话,聊的也是时老师的舞。

乔衣关了手机屏幕,和女孩儿说了几句,没几分钟又想倒回去重看一遍视频。

这一看,她发现微博右上见的阅读量变成了“2”。

她把自己可见错设成了好友可见。

万幸互相关注的只有钱婫和几个沙雕网友,乔衣秒删了视频。

三日后,时默跳舞的视频却迅速地流传开来。

转发和疑问说这个妖艳大姐姐的身材和脸像极了前影后时脉,视频迅速爆火,被几个娱乐大V点评为年末最成功的自炒营销,时默也被吃瓜网友戏称为小时脉。

火红的舞衣一时间被广为转发,底下纷纷留言新年求好运。

甚至还有巫市的星探找上门问她接不接网剧,女主角为她量身定做,是貌美苦情小白菜,在大马路上边扫垃圾边绕着扫帚跳舞,吸引了身为总裁的男主。

时默回绝了对方,又说:“编剧对‘量身定做’这个词可能有点儿误会。”

凌翃趁下了手术的时间,洗手服也没来得及换,疯狂打爆了时默的电话:“我喊朋友查ip,最早的视频源已经没了,转发量最高的是你粉丝站的几个元老!你不会想顺着这势头精分曝光吧,再用你整容那一套?”

时默揉着太阳穴,对凌翃说:“精分后我演我自己?这不是精分可以解决的问题。”

“你我都知道,当时你退圈动机很平淡,时机也很微妙,曝光势必引起狗仔和媒体的疯狂刨根问底,我建议你还是精分吧,千万别露出狐狸尾巴。”

“什么狐狸尾巴?”时默好笑道,“我早就过气了,没人会来挖我的,你放心。顺其自然,别想太多,朕不急。”

凌翃听了,想一指头把时默摁死:“你说我是太监?!”

“谢谢,我知道你为我担心,但真的没关系,凡事都有个解决办法。”

凌翃负气地说:“如果你指的解决办法是再逃到别的地方去过隐姓埋名的日子,那这次我绝对不会支持你。”

挂了电话后,时默坐在客厅沙发上,安安静静地思考回去的可能性。

退圈不到两年,才过了段安生日子,又以这样的方式走红。

她本想退居幕后,老天又把她推了出来。

在演艺圈点燃了自己存在的激情,有个白漫梨这样亦师亦友的朋友和梁芝雪这个势均力敌的好对手,却唯独不想被皓光的二把手许妍像游魂似的到处追。

时默未曾对凌翃详细地提起过许妍,对方只知道许妍是她的二老板,却不知道其中更复杂的关系。

时默和许妍人生经历相似,均是父母早亡,背上债务,依靠自己挑起生活重担。

许妍有个弟弟,两人性格互补,在争执中做决议,建立了皓光娱乐。

时默遇到她时,正是最后一次跳出限制戏路的公司,转去白漫梨手下。

与白漫梨直接对接的皓光二老板许妍,看到时默的资料后,因为相似的过往,主动与时默攀谈,同她交好。

许妍白手起家,历经艰难的三轮融资后成为圈里的神话。时默觉得她是个性格冷傲的天才,缺乏朋友的关爱,与她走得很近,如同最亲密的好友。

那两年间她们互相扶持着,一路走来,却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味道。

即使是到了现在,许妍偶尔在午夜时分入时默梦来,对她说同样的话。

“你不和我睡,我真的会死的。”

时默那时回答她:“你冷静点,我们是上下级,是朋友,但不是情侣关系,我为什么要和你上/床?”

“梁芝雪是我弟弟献明培养的,我把她该得的奖项给了你,你却不懂得珍惜。还有你那几个粉丝,给你画画的,给你剪视频的,为你打榜建站的,你一个个都记着,可你怎么不记得我对你的好?”

时默对她心怀愧疚,而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直到对方一再相逼,甚至用时默的朋友和粉丝威胁她,将时默不要的东西强塞给她,还把时默费尽心血得来的奖项说成是她的功劳。

控制欲炸裂,想让曾经的挚友变成听话的情人,任凭她摆布。

时默下定了退圈的决心,要让二人彼此退出对方的生活。

“只要我想,就搞得到想要的人的资料。你这么喜欢报警,你想让人抓我,那我就用合法手段获得。时默,连老天都撮合我们,你也喜欢女人,我也因你而喜欢女人,我愿意把所有的财产都过户给你,你到底和不和我在一起?”

时默的回答是,不可以。

所以契机到来之时,时默让身为外科医生的好友凌翃陪着,在许妍的眼皮底下演完了一场戏。

戏名是《抢救无效,你喜欢的人已凉透》。

谢天谢地,虽然失去了最爱的工作和光环,许妍到底以为她死了,再也没有骚扰她和她的朋友,还有她那群可爱的粉丝。

而凌翃因为不放心时默,把工作从矶市调到了医疗设施并不发达的老家。就像她们曾经年少时那样,相互陪伴,过着互损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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