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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吭声。保姆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句太太您不爱听的话,像先生这样什么都有的男人,女人必然是不缺的。他能对太太如此上心,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我摇了摇头,觉得这话不对,但我并没有出言反驳。
我一直待在卧室,晚餐周胤良亲自包了小馄饨给我吃。我吃不下,吃了两三个,便只喝了些汤。
晚上周胤良没走,他不在的那些晚上,我每晚都睡不好,总会梦到很多东西,但醒来却一点也记不清楚。
今晚他像以前一样将我抱在怀里,我枕着他的胳膊,耳边是他的心跳,清晰可闻。
这一觉睡得极沉,毫无梦魇,尽管我并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那种感觉就仿佛是一个长途跋涉的人,终于找到了终点。
但这是不对的,危险的。
周胤良是我的一个梦,但这场梦不会有结果,也根本不该做。
如果我不是岑义忠的养女,如果岑义忠不曾陷害周胤良的父亲,如果周胤良不曾杀害我的养父,如果……
如果……
有太多的如果。
可惜,我和周胤良谁都没有逃过。
周胤良一直陪我到次日的中午,下午公司有个会,他不得不去。他走之后,我一个人坐在窗台望着外面出神,大约在黄昏时分,我的小腹忽然传来一阵疼痛,紧接着变得更加迅猛。我重心不稳跌落窗台,几分钟的时间,保姆慌慌张张从楼下跑上来,我已经意识模糊,只隐隐约约听到保姆那惊恐万分地叫喊声。
我被送到医院,醒来的时候,医生小心翼翼地告诉我,孩子没了。
我视线所及惨白的墙壁,惨白的吊灯,仿佛整个病房都覆盖了一层霜雪。
我知道是这个结果,那滩刺目的鲜血自我腿间流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我以为我的心脏已经麻木,不会再有任何知觉,但也许只有我自己清楚,当我听到孩子没有了的时候,我的心,仿佛被撕裂了一样,生生作疼。
那到底是我的孩子,我和周胤良的孩子。
保姆第一时间将事情告诉了周胤良,但周胤良没有来医院。保姆一直伺候在我身边,一日三餐做的更加精细。她一个劲儿地劝我,说我还年轻,以后还会有的。
但我知道,不会再有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子开始变得迟钝,我的记忆力开始急剧下降,起初是几天的事情记不清楚,后来是早上做的事情,晚上就不记得了。
保姆第一时间发现了我的异常,告诉了周胤良。
周胤良帮我找了医生,医生说,可能跟病人的心情有关,建议多出去走走,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周胤良便千金一掷,在Z市最北边买了一套海景别墅,别墅建在山上,侧面是悬崖峭壁,悬崖峭壁下面就是汪洋大海。
别墅的卧室有一扇大大地落地窗,从窗户往外望去,仿佛水蓝色的天空就在举手能碰到的地方,而悬崖峭壁之下的汪洋大海与天空相连,构成一片波澜壮阔地蔚蓝。
我喜欢坐在落地窗前看着远处,海水拍打着岩石,风从窗户吹进来,冰凉冰凉的。
保姆说:“这是一个僻静的地方,没有纷杂的人群,空气清新,最适合休养生息。”
我沉默不语,只是听着。
我的记忆力越发减退,并没有因为搬到这样的世外桃源而有所好转。我开始记不得人,一开始是许落和阿北这样不算亲近的人,后来是保姆,再后来,我连沈毅城也忘记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一直记得周胤良,他仿佛在我的脑海里扎了根,无论如何都抹擦不掉。
我记得他会给我买很多奢华的礼物,也会给我买夜市上便宜的毛绒玩具。
我记得他会陪我看恐怖电影,在我害怕的时候,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问我还怕不怕。
我记得他总是凶我,说我总惹他生气,却依然会亲自下厨给我做饭,包小馄饨,一个一个吹凉了再喂给我吃。
我记得在初春的雪天,我拿雪球扔他,他团好了雪球,却迟迟舍不得打我。
我记得与周胤良的点点滴滴,就像烙印一样烙在我的脑海里,无比深刻。
但明明,我最该忘记的人,应该是他。
听医生说,我的精神状况出现了问题。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病了。
我记不得我自己是谁,只偶尔些许片段,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抓不住它们,但它们却令我锥心刺骨地难受。
在寂寞孤冷的夜晚,我一个人坐在那扇落地窗前,一瞬不瞬地望着窗外,望着天空,望着大海。
它们通通都是黑色,墨一般,仿佛染着罪恶。
周胤良没有再出现过,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将我抛弃。
到最后,我甚至记不得谁是周胤良,只恍惚间记得这个名字,在我的心里,扎了根一样。
我望着窗外,窗外是倾盆暴雨。
我伸出手指,在落地窗的玻璃上一笔一划。
我的脑子已经毫无意识,我不知道我写了什么,只依稀看着字体的笔画,像极了我脑海深处的名字。
我低声喃喃:“周胤良……”
我不知道是否会有人听到。
我的眼泪从眼眶中涌出,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最后与这狂风暴雨混在一起。
我知道,
天,永远都不会亮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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