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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一顾乃是京中最大的花楼。

数栋楼宇临湖而建,连成一片。利用地势,大半都浮在湖上,白日里瞧着便是格外辉煌。楼中人从不辨具体时候,每至天色有些微变暗,便点起无数花灯,直将湖面照的一片旖旎灿烂。

阮令月将家中事物安排妥当,给那二人备好了饭食,又与许白交代了许多。出门前,她思虑过,可越想越觉得容府的人利用她还来不及,不可能会帮她的,便只找人去容府代她传了口信。

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选把握最大的法子。

刚入未时,阮令月便在楼旁的茶馆中等着了,直至天色变暗,许多客人乘舟入了楼中,阮令月才起身。

方至岸边,撑船的小厮便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她瞧了一遍。

这姑娘身上披着个极大的披风,帽沿将脸遮去了一半。

小厮瞧着那披风的料子属实不错,心道:莫不是哪家公子的妻室来寻衅闹事?否则哪有女子来春风一顾?

阮令月被人上下打量,却似浑然不觉,兀自上了小舟,抬手将帽沿轻轻支起,瞧他一眼,低声道:“撑船吧。”

那小厮弓腰乐呵道:“这位贵人,我自知身份低贱,却还是要劝您一句:莫踏足此地。有些事儿啊,一旦做出来了,便容不得反悔,可人总要想清楚了,给自己留几分退路才是。”

虽是话里有话,却也并不过分咄咄。

阮令月并未多说旁的,只递了一个腰牌给他。

小厮瞧见,先是惊了一惊。

这腰牌,是春风一顾的腰牌。

春风一顾上下无论等级类别,皆是相同样式的腰牌,可质地却是天差地别,一眼便能瞧出。像他这等撑船的小厮,不过木质。他见过最多的楼中姑娘,乃是流莺,可流莺们的腰牌,也不过是下等玛瑙。

而这姑娘腰牌的质地,却是盈绿润透的翡翠,明显并非是普通流莺,怕是要到玉燕、甚至金乌的等级了。

(私设,春风一顾的姑娘等级分为五等,由低至高分别为:流莺、铜雀、白鸶、玉燕、金乌。等级越高,在楼里身份越高,接触的贵人等级也越高。)

小厮连忙躬身,连头都不敢抬,更是不敢直视,只道:“烦请姑娘立好,小的要撑舟了。”

阮令月立在舟头,小舟轻晃着,往春风一顾去。

那浮在水面上的楼阁,因着繁盛的亮光,显得格外耀目。越是靠近,越能看清梁柱上艳丽的纹络和精致的雕刻。四处可见硕大的鱼鸟花灯,各色灯光将这原本就勾人的地方,照的更多了两分旖旎。

这般地方,能叫任何来客迷醉其间,可于阮令月而言,却似个漆黑又阴森的冷窟。

阮令月仰头,长舒了一口气,努力将心下的波澜抚平。

当再一次踏入熟悉的地方时,脚下木板还是那般咯吱作响,她忽然顿了顿脚步,轻提了一口气,挺直了脊背。

浑身的颓丧之气,一荡而空。

门廊附近身着各色衣裳的流莺们,皆用团扇遮面,只露出怪异的眼神打量着阮令月,却又不敢靠近,小心翼翼地绕开了,可又想着瞧热闹,不愿走远。

一个小厮瞧见了,生怕出了乱子,连忙过来,赔笑道:“贵人怕是来错了地方,我们这地界……”

那小厮正劝着,却见阮令月将斗篷取下,露出了精致的面目。

她着一身水红色衣裳,暗金线绣大朵芙蓉花镶边,无光时不过普通纹络,此刻在花灯下立时便熠熠生光。腰间被暗金线绣的团花紧簇在一处,腰肢显得越发不盈一握,其下头用红绳系着的春风一顾的翡翠腰牌。

裙摆轻动,说不出的气韵。

四周流莺们一见她的姿容和腰牌,但凡手揽恩客的,立时便走了。其余则围立在附近,远远地瞧着热闹,窃窃私语着。

“这可是前几日跑了的那个金乌?”

“正是,往日我是见过她的。”

“什么金乌,人家年纪未到,都还没□□,却是个将来的金乌。”

“没□□?那不是值得大价钱?”

“不然若是你这么个流莺跑了,你当秦阿姆为那般生气?”

“你们瞧瞧她的头饰,可不是寻常的,我瞧着金乌也未必能有吧!”

“说不准人家自己寻了富贵恩客呢!”

流莺们的话极露骨,且十分刺耳,说话间葱白的手指时不时指向阮令月,一双双眼睛盯着她,或自哀或嘲讽。

阮令月恍若未闻,兀自镇定地往楼梯边去。

边走,边撇了那小厮一眼,她背脊挺得笔直,伸手将斗篷递给他,“倒是有几日不见了,吉安。”

吉安连忙躬身,本想着跟阮令月说句话,可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瞧着,他只好笑笑道:“是啊,令月姑娘。”

却是踏上台阶,刚到一处昏暗些的平台,吉安便连忙开了口。

“令月姑娘,您跑了便跑了,为何还要回来!”

阮令月原本正兀自踏着台阶,却忽然回头,微微一笑,“哦?”

“我知道秦阿姆派了人去祸害你的家人,可打都打了,经不能改变了。可您此时回来,岂不是叫你家人白挨了打?”吉安有些急了。

阮令月忽然蹙眉,下了台阶一步,垂首低声问道:“吉安,梦娘她在不在楼里?”

“我们都有好几日没见过梦娘了,秦阿姆她也一直是一副没见过梦娘的模样,可哪回楼里没了姑娘,秦阿姆还不都是那副模样?”吉安说话有些急,“趁着秦阿姆还没来,您赶紧从一楼出去,能走多远走多远。一楼现下客人正多着,没秦阿姆的令,不会有小厮妄动惊了客人的。”

吉安说着便要拉阮令月的广袖,却被阮令月躲了过去。

“不必了。”阮令月冷声道。

吉安抬头看着阮令月的眉目,“您莫不是还想着救梦娘呢?快清醒些吧!想想梦娘她宁可自己凶多吉少,为得是什么?”

阮令月垂眸看他,忽而一笑,道:“你不必为我担忧。”吉安劝她不过,只得跟上继续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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