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噬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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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一晃而过,眼看就是袁馨的十八岁生辰。

四天来,袁馨几乎快把小破屋当成自己的家,不是正大光明蹭吃蹭喝就是撒娇卖萌蹭吃蹭喝,哥哥姐姐先生公子喊得亲热,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

相比起第一天的冷漠与疏远,大家已经不那么排斥这个小姑娘了。慕雁元闲来无事还测了测她的资质，发现她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在药学上却颇有天分，一只狗鼻子灵得很,连林竹在糕点里放了几分糖都能闻出来，倒让他很是吃了一惊。

永远作为背景墙的倍善和同样作为背景墙的阿若凑在一处,偶尔聊上两句,互相吐槽自己的主子,两个人终于不那么寂寞了。

就是林竹有点可怜,本来只用做三个人的饭，到现在变成得做八个人，不得不加了张饭桌才够坐，这让他每到做饭的点都怨气满满，砍骨头的声音从轻快的“砰砰砰”变成沉重的“梆！梆！！梆！！！”听得人心惊肉跳。

袁馨这次生辰，把平日里的好姐妹全都请来了。她连磨了殷雪璃三天,终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磨得对方同意去她生辰宴上坐一坐，给她撑场面。

其实她作为城主的女儿已经能在四方城横着走没人敢拦了，也不晓得还有哪点不足需要殷雪璃去撑。难道只是想和那些虚情假意的姐妹们炫耀一下她认识了这么美若天仙的盖世女侠？

既然应邀去做客,必然是要送礼的，殷雪璃挑了一对中规中矩的羊脂玉镯，用檀木盒子装好，把南风慕雁元和闵循送的小玩意儿也一并包在一起，当天带着这一堆叮叮当当的首饰大摇大摆上门了。

小姑娘之间的宴会，没理由请闵循等大老爷们儿。闵循下午在城主府里坐了会儿，袁雄说接下来要给大家放假，让大家好好过年，还给大家每人发了二十两银子置办过年的物资。他又提醒大家在放假期间别忘了想想有无什么好的剿匪方法，若是想到了，可以随时来城主府找他。

聊完公事，大家就散了。

城主府门口，陶周叫住闵循。

“你上次在我手心写的那两个字，我回去好好琢磨过了。”

闵循意外，陶周不提这事儿，他都快忘了。

陶周说，“我吃饭琢磨，睡觉琢磨，蹲茅坑时也琢磨……似乎还真琢磨出点东西了，就是不晓得琢磨的方向对不对，你听听看，给指正指正，免得我日琢磨夜琢磨结果琢磨错了，浪费一番感情。”

闵循被这一堆劈头盖脸的“琢磨”琢磨得头昏脑胀。

陶周对闵循勾肩搭背，“你先前不是说，如果我能悟出东西就告诉你嘛。要不咱找个地方详细说说？”

闵循见天色还早，不急于回去，便点头，“好吧，你说去哪儿。”

“去我家吧。我媳妇儿刚做了润饼和年糕、汤圆，还有大碗粉蒸肉……不瞒你说她做粉蒸肉可是一绝！媳妇儿早就听我念叨你，这些东西给你也做了一份，一会儿你顺便带回去。”

“……成吧。”

城主府里，城主夫人在小雅厅摆了宴席，有一班小戏子在台子上咿咿呀呀地演着戏，台下坐了十来个穿红着绿的姑娘，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儿打扮，身上的首饰能闪瞎人眼，唯有殷雪璃穿着最简单却最扎眼又最值钱，单是她头上那支簪子就能把整个城主府买下来还有剩。

实在让人搞不懂，寂冬的表妹这么有钱，为什么寂冬还要为了百把十两银子委曲求全，在四方城辛苦的给袁雄打工，明明从他表妹指缝里漏一点就够他富甲四方城了。

这对表兄妹的关系，寂冬的身世之谜，已经成四方城居民茶余饭后又一谈资了。

殷雪璃的座位和袁馨中间隔着一个城主夫人，算是上等座，菜品也都是最好的。她瞟了一眼桌上的酒水，心道城主招揽人的手段还真含蓄，居然舍得用玉珍酒来招待她。这酒虽比不上她常喝的碎月琼，也算是上等美酒了，在这又小又封闭的四方城能拿出这个，应该是袁雄动用了私藏了吧？

袁馨不明白她娘为什么要把雪璃小姐姐的座位安排的那么远，让她想说话都不方便。她是宴会开始前才知道的座位顺序的，找她娘理论，反而被呵斥了一顿，说她不懂事。

袁馨一脸委屈，她怎么就不懂事了？她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坐在一起而已。

殷雪璃懂这些世家女办宴席的流程，无非是看看戏，聊聊天，比比首饰和衣裳，她这个撑场面的台柱子融入不进去，也不需要融入进去，负责吃吃喝喝就好了。

可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少主那儿吃饭，一张嘴都被林竹的手艺养刁了，并不很能看得上那些饭菜，也没什么兴致喝酒。

袁馨头一次和姐妹们聚会不想应付姐妹，只想凑在殷雪璃身边，给她讲戏，或者听她说话。

她尝试隔着母亲殷雪璃聊天，说了两句实在费劲，正愁怎么办，恰好她那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的母亲被袁雄的人请了过去。女主人不在，在场的众小姐们顿时松了口气，大胆活泼多了，先前只是偷瞄，现在变成光明正大打量殷雪璃了，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城主夫人一走，袁馨也得了自由，她拿着酒杯走到殷雪璃身边，对着众小姐说：

“今日是我生辰，感谢各位光临，这位是我新认识的姐姐，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殷雪璃。她待我极好，救过我的命，我亦将她视作亲姐姐。以后你们见了她，就如同见了我袁馨，我袁馨能在四方城横着走，她也能，你们要是敢给她添堵或是惹她不高兴，别怪我袁馨不客气，知道了么？”

在场众小姐：“……”

殷雪璃听的挺想笑，人小鬼大的丫头片子这是要罩着她？

袁馨恐吓完小姐妹，转向殷雪璃，说话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雪璃小姐姐，谢谢你能来……”她心潮澎湃，突然词穷，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憋出来一句，“千言万语都在酒里，来，我敬你！”

殷雪璃实在忍不住要笑，难怪城主夫人看她和看敌人似的，想把她赶走又不敢，她可把袁馨祸祸的不轻，这才几天，就已经把袁馨之前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姿态全都磨没了，染了一身不正宗的江湖气。

不过这样的袁馨依旧可爱，不让人讨厌。

殷雪璃来了后一直坐着看戏，没碰桌上的东西，袁馨真心实意来敬酒，她便喝了一杯，又斟满了，反敬了小寿星一杯。

袁馨敬完酒，没有回座位，直接让人把自己的桌子搬到殷雪璃身边，和她坐在一起。

不一会儿城主夫人回来了，看见袁馨这番任性的动作，却也没说什么。

戏台上换了一波人，唱起了袁馨最喜欢的《状元与乞丐》，她看得津津有味，中途想和殷雪璃交流交流观感，一回头，发现她居然睡着了，试探着轻轻喊了一声，对方睡得沉，没有应答。

她一条玉似的胳膊支在椅子扶手上撑着额头，美眸紧闭，脸上有酒后的淡淡红晕，端的一幅美人春-睡图。袁馨看得呆住，愣了许久才在她娘的提醒下回过神来。

城主夫人说，“殷姑娘不胜酒力，这么睡着万一着凉就不好了，先送她去碧波园休息吧。”

碧波园就在小雅厅附近，那里暖和，送过去也方便。袁馨觉得她娘说的有道理，让阿若叫来几个得力的丫鬟和小厮，小心翼翼地把殷雪璃送了过去。

接下来她惦记着殷雪璃，看戏看得心不在焉，别人问问题也答非所问。

城主夫人笑她，“知道你在乎殷姑娘，今晚我亲自照看，你好好陪陪这些许久不聚的小姐妹，别让人觉得你有了新朋友，就不要她们了。”

袁馨只得打起精神陪客。

等宴席结束，把小姐妹们都送走，已经是傍晚，暮色低垂，寒风瑟瑟。

袁馨裹紧狐裘，问阿若，“雪璃小姐姐还在休息吗？”

阿若把手炉递给她，“夫人说玉珍酒最易醉人，殷姑娘只怕还要再睡一会儿才能醒。夫人去看过，说殷姑娘歇得很好，让小姐别担心。小姐方才也喝了不少，要不阿若先陪您回屋换身衣裳，熬点醒酒汤给您喝吧？”

袁馨在抄手游廊里站了会儿，往左通往她自己的小院，往右是碧波园。她踟蹰半晌，最后还是往右转了。

“我还是放心不下，先去看看雪璃姐姐吧，若她没事，再绕路回去也不防事。”

阿若笑道，“夫人一直不明白，小姐为何如此喜欢殷姑娘。奴婢虽天天跟着小姐，其实也有些不懂，是因为殷姑娘生得好看吗？”她家小姐一向喜欢好看的。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呐~”袁馨轻轻淼淼地说，“两次把我从歹徒手中救出来，她武功高，性格好，怎么会不让人喜欢呢？在她身上，生得好看反而成了最无关紧要的原因了。”

阿若还是半懂不懂的。

她觉得，大小姐对殷雪璃的喜欢，已经远远不是正常的姐妹之间的喜欢了。

主仆二人走到碧波园对面的假山小池边，阿若突然拉住袁馨，“小姐，碧波园门口为什么会有城主的侍卫？”

“嗯？”袁馨抬头往园子大门一看，果真有侍卫，而且不止一个，几乎将小小的碧波园团团围了起来。她数了数，单是前门就有二十个。

袁馨心中一沉，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在侍卫发现她们之前拉着阿若躲进假山里。

她摁住阿若不让她乱动和出声，自己趴在假山缝隙间偷偷观察碧波园的动静。

这一看简直吓得她脸色都变了。

她看见家里当神供起来的几大长老在侍卫的带领下陆续进了园子。还有侍卫搬着大箱子进去，箱子里不知装了什么东西，颇为沉重，侍卫们搬得很吃力。

过不一会儿，她的父亲，袁雄也来了。

他们在做什么？

雪璃姐姐不是在碧波园里休息吗？娘不是说她睡得很安稳，保证不会有人不懂事去打扰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侍卫？长老们进去做什么？爹进去又是做什么？

他们，他们要对雪璃小姐姐做什么！

袁馨一颗心疯狂跳动起来。“阿若。”她退回假山洞里，把声音放得极低，几乎用气声说，“你留在这里，想活命就千万不要动！我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会儿回来和你汇合。”说话时，她把身上叮叮当当的首饰飞快摘了，全部塞进阿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