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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氏想替朱太守挑几个出身不差的闺秀做续弦,朱太守次次都以公事繁忙回绝。陆氏知道他是还念着已故亡妻,虽不满儿子这番作态,但也挑不出刺,陆氏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朱凤这个嫡长子娶妻,陆氏就不能不插手了。
她掀起眼皮看眼仍恭敬立在堂下的林沅,“你的茶,我便不喝了。往日里是这府里没有女主人,才会容你怠惰因循。我来了,今后的晨昏定省就不能免。”
她一顿:“饶是蓬门荜户,也该知晓晨昏定省的规矩吧?”
林沅眼睑轻颤,恭敬地答:“孙媳全听老祖宗的。”
行礼告辞,她步出玉兰院,身后的绮云才敢大口喘气:“就是林太太都没这般吓人过……”
不怪绮云害怕,林太太对她们苛刻,是因为她妒忌,心虚。而陆氏却是打心底里的轻蔑,她出身不凡,自然瞧不起她们。
“罢了。”林沅早习惯了旁人这样的视线,“陆氏门风严苛,她再瞧不上我,挨于脸面也不会让朱凤休了我。”
就算休了她,她有那么多钱,去哪儿不能活?
这样一想,休了她也行,林沅眨眨眼,若不是答应了朱凤和白善,她还真想就这么远走高飞。她早就没有家了,天涯何处不是家呢。
主仆二人回到院子里,陆氏留了朱凤说话,想必还有一阵子才会来。
林沅便吩咐婢女:“带我的话去找一趟白三少爷,就说他让我查的事,八成是被他猜中了,但具体是什么,还得等日后再看。让他小心些。”
不过按照白善的精明劲,只怕不会小心,反而会先下手弄死薛七和秦若之就是了。
待到午时,林沅用过午膳,又喝了杯甜甜腻腻的桃花酿,准备窝回去睡个午觉时,朱凤来了。
她只得没什么好脸色地将他迎进屋,明知故问道,“老太太可是要你休妻?”
朱凤今日一身月色襕袍,金冠束发,腰间坠了个块镶金桃木,若他不是朱凤,只怕谁都会赞一句风度翩翩少年郎。
“老太太是有这个打算,”朱凤晃悠悠往雕花凳上一坐,“只是她不会明着休你。”
“不用想也知道。”林沅不意外:“望族最是讲究脸面,明着休妻的事她们做不出来。说说吧,老太太想找什么理由?”
方才朱凤在屋内说自己是冲着林家的财帛娶林沅的话,无非就是想告知陆氏一件事——他对林沅没有情谊。
这才是陆氏真正在意的。
她不会容忍朱凤为了情爱娶一个门第低贱的女子,可朱凤若此举只是为了钱而无男欢女爱,陆氏便会循序渐进地找法子让林沅下堂。
要是方才朱凤说了什么他非林沅不娶云云,只怕林沅不会被这般轻易地放回来。
林家无势,朱凤不会护她,陆氏想踩死她犹如踩死一只蚂蚁般简单。就是因为这般简单,她才不会急匆匆地就发落自己,总得将面子功夫做足,不能落人口舌。
只是不知陆氏会找什么法子休了她。
林沅等着朱凤的回答,这人却像没事人似地慢悠悠啜了口茶,又拿了块红豆糕送进嘴里,方才道:“落红锦帕。”
林沅手一抖,险些没扶住案几。
“你说什么?”她看着朱凤。
“你进门第一日问过我,我那时说我没听说过这事,对吧?”朱凤又拈起一块糕点。
林沅点点头,朱凤便又道:“我说我不知道这事,不代表朱家没这规矩。”
“……”林沅顿了两秒,眉头倏地就颦起来:“你的意思是……”
“老太太八成要拿这落红锦帕做文章了。”朱凤一边说一边吃,仿佛茶余饭后的闲聊:“咱们本就无夫妻之实,老太太若找管事妈妈略微问问此事,立马就会露馅。你都不是我的人,自然也不能算朱家妇。”
朱凤这场大婚操办得急,林沅过门也才数日,祠堂没来得及开,族谱上亦无她的姓名。
林沅这下倒听明白了。
她稍顿片刻,落座在朱凤对面,竟也不慌不忙地给自己斟了蛊茶:“大少从前说过,咱们本就是陌路人,不过共处同一屋檐下。如今看来倒应了这句话。”
她说这话时神情从容,显然没将这事态放在眼里。
朱凤手撑下颌,长眸半掩,细细瞧着林沅白净的皓腕,捏住青花瓷茶蛊的指尖,半晌,才道:“莫非你想到法子了”
林沅一笑:“我没想到,但大少你一定早就想好了。”她这时才算明白过来,朱凤前前后后布的局,原来是为了这一天。
否则他不会只对付林家而放沈家一条生路,也不会和沈青竹做那笔买卖。
林沅心中暗叹,朱凤可当真不是什么胸无点墨的纨绔。这人精明且有城府。
她等着朱凤的回答,可等了半晌,也不见对面这人发出声响。
她狐疑地抬眸,瞬时对上一双含笑的眸。他的双目沉如潭水,却澄澈透明,这会儿宛如闪着星辰似的,带着笑意。
林沅心底兀然就升起一股不妙之感。朱凤露出这般神情时,大抵都不是什么好事。
就如猜中了她心中所想似的,朱凤薄唇一挑,缓缓开口:“沅沅,从前是从前,人是会变的。我是布了局,但这会儿却不想走了。”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要落红锦帕,不是还有一种最快的法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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