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与君离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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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行云这日回到府中，照例形单影只地去往书房，可他走在路上就不住地张望，希望能见到苏茉一面，哪怕是个身影也好。或许是老天听到了他的心声，他刚一转过回廊，就见苏茉迎面走来。王行云的心好似猛地被人一扯，险些从喉咙口蹦出来。这是他们冷战后第一次正面遇到，以往苏茉一见到他都会远远避开的。他的耳朵一下火辣辣的烧了起来，强装镇定道：“夫人。”

他之所以唤她，只因为今天苏茉脸上满是笑意，一身粉裳柔和飘逸，走来时简直如仙子降临一般。她今日似是心情很好，见到王行云，好像也并不反感，她温柔道：“将军回来了？吃过了吗？”

王行云感觉自己脸也烧了起来，呐呐道：“还没有……”

苏茉点点头：“那么，我准备了一些小菜，不如一起去吃吧！”

王行云万万没想到她会主动邀自己，心嗵嗵乱跳，迸裂出一个一个细小的泡沫来，仿佛至宝失而复得。他点点头，任由苏茉牵着他回到久违的卧房。

房中有着与苏茉身上一样的淡淡香气，那桌子上摆了几样清火的凉菜和素菜，还有一小壶酒泡在冰水中，夏日天热，这样的安排可见苏茉用心之深。

王行云心里不由高兴起来，一是苏茉不再排斥他，二是心中居然有种苦战胜利的感觉。他不由暗自想到，裘十三说得对，就算苏茉再怎么聪明，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既然是女人，怎么可能强硬得过他一个男人去呢？

他宠着她不假，却不能允许她再像在苏府时那般胡闹。只是他心里还是对当初自己做事过火有点不安，忍不住道：“夫人不生我气了？”

苏茉笑起来：“我岂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将军跪也跪了，罚也罚了，又送了礼，我还能有何要求？来，吃点青菜吧，都是我今天刚摘的。”

王行云开怀，边吃菜边道：“夫人这样就对了，你性子太过跳脱，若无人约束你，早晚会生事端的。我也不是故意要你不高兴，实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说呢？”

苏茉脸上虽笑着，心里早已开始咬牙切齿：你要老娘说？老娘想说不伺候了！

她拿起酒壶，倒了杯酒，温柔如水：“将军说的是，我之前太过任性了，将军喝了这杯酒，我们就冰释前嫌吧。”

王行云被她这样的态度反而弄得有些局促，小声道：“其实夫人很聪明的，也很美……龙飞三生有幸，才能娶到夫人。”说着，唯恐她不信，他将酒一饮而尽。苏茉又要为他斟酒，他慌忙拦住：“我来就好了，夫人也吃吧。”

说着，为两人都倒了酒，自己又先饮一杯。苏茉倒一直对他客客气气，不像夫妻，倒像朋友。

王行云吃了菜，又喝了两杯淡酒，见苏茉只是坐在那里呆呆看着他，纳闷道：“夫人怎么不吃？”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舌头一僵，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都被抽取，咕咚一下倒在地上了。

他虽是浑身都不能动弹，话也不能说，意识却十分清醒，感官也未失去——这明明是许鸣调的“百足虫”，只有对付细作的时候才会用！他一脸震惊地看向苏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苏茉却一改方才温柔贤惠的样子，一下子跳起来，伸出一只脚踢了踢他：“哈！怎么样！是不是动不了了？哈哈！”她得意地大笑，一只脚踩到椅子上，俨然一个女流氓做派，“老娘就是不服你管！怎么样！你个王八羔子！敢教训我！敢关着我！老娘是嫁人，可不是为了找爹！”她说着，从桌子下抽出萧泠儿给的棍子来，拍在掌心里：“看到了么？这叫打狗棒！专门打你这种不听话的丑狗！”

说着，她一连三棍子，“啪啪啪”，狠狠打在王行云屁股上。

王行云这才明白自己着了她的道，杀人一样的目光死死钉住了她，只是浑身力气都被药物散尽，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倒在地上好不狼狈，真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苏茉愈发得意起来：“瞪我啊！你尽管瞪我好了！你就是把眼珠子瞪出来，又能把我怎么样？”说着竟然手舞足蹈起来，嘴里胡乱唱着不知是什么调子：“一棍——打出丑狗屁——呦吼嘿！”

王行云心中好不气苦，只能眼睁睁看她在那乱扭乱跳。苏茉边跳还不忘在他身上踩两脚，力道虽不大，但是却足够要他羞怒至死了。

跳了一会，她也跳累了，眼珠子一转，拨弄起王行云来，给他在地上摆成个大字。她忍不住道：“这样死沉死沉的，吃那么多！”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几转，又坏坏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王行云心里十分紧张，此时的他，和一个婴儿无异，只能任苏茉摆布，鬼知道这个疯姑娘要怎麽折腾他。苏茉一去一回很快，手里拿了枝蘸了墨的小狼毫：“我们来画画！”

说着骑到王行云肚子上，拨开他的上衣，露出他结实又光泽的胸膛来。这一拨开，苏茉反而愣了一下，她咽了咽口水，觉得王行云虽然容貌吓人，这身上倒是很秀色可餐。

她何曾见过这样强壮的男人的身体？于是不由伸出软软的小手感受了一会儿。

王行云喉结滚动，浑身都似着火一般热了起来。

她摸完又捏完，得了便宜还卖乖，嫌弃道：“居然比我还大……委实可恨！”说完自己“咕咕”笑起着，拿着毛笔开始画，“先画一个猪头……旁边写上，王行云大鳖精！咦？明明是只猪，叫鳖精好诡异！好吧……再给猪画个乌龟壳，嘻嘻嘻……”

王行云只恨不得当场死去，可是那湿湿软软的毛笔落在胸膛，带来阵阵凉意，却又是说不出来的挑逗，让他一股热流直往下腹窜去，倒比她乱画还要叫他难为情。

苏茉画完，颇为满意，见王行云面色发红，目光炯炯，很是纳闷：“你干嘛这样看我！”好像看着一盆红烧肉。

说完，自己倒是色心大起，解起王行云的裤子来，“婚前没验货，现在我要看看——”

“你别——！”他拼尽全力才囫囵叫出来这一句。可他挣扎不动，已经连贴身裤子也剥了下来。

苏茉仔细看了看，脸上红得直冒热气，不自然道：“丑陋！和你一样！”她没有那么厚的脸皮一直看着，本来想给他遮起来，眼珠一转，又想到一个坏主意。她跑下床拿了根红色的发带，给王行云的小兄弟绑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大笑起来：“这样倒是可爱。”

苏茉看看他愤怒的样子，又大笑起来，“接下来我们来化妆！”蹬蹬蹬已经抱了满怀的胭脂水粉扔到床上，口中喃喃道：“你这么丑，先打点胭脂。”说着给他两边脸颊一边一个大红饼，她看到这个情景，笑得直捶床，眼泪都要笑出来，“好像唱默戏的，来……给你脑门上点个红点点，哈哈……

绝世美人王行云要上台表演喽！大家鼓掌！”说着自己鼓掌一通，已经捂着脸笑得直不起身来。

此时的王行云躺在床上，又羞又气，苏茉却捂着脸笑个没完，叫他撞墙的心也有了。然而苏茉笑着笑着，声音已是变了……

“哈哈……你没有想到也有今日吧！你一定很生气吧！你这头混蛋猪猡，只顾自己，有没有想过我呢……哈，一定是，没有了。”苏茉的手捂在脸上，让他看不到她的表情，“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愚蠢过……我总是选了错误的人，陈表哥是，你也是，我可能本来，就不应该嫁人的……”泪水顺着她的手指缝蜿蜒而下，王行云被她的反应惊住，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我以为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你是了解我的，我以为你对我那么好，是会尊重我的本性的。我本来就与一般姑娘不一样，你应当知道的啊！可是，只是一封信，一封信而已，你就那样对我……不错，信是假的，可你的态度是真的，那才更让我难过啊……哪怕有那么一次，你肯放弃的面子来哄哄我，我都会相信，你心里是有我的，你是在乎我的，我都会有勇气一直和你走下去……我等了那么久，那么久，我的心都已经冷了……”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手放下来，眼睛红肿，脸上满是泪痕，她哽咽道：“可是……最让我难过的就是，你这样对我，我才发现自己爱上你了。”

王行云心中震惊道无以复加，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想要抱住她，手也抬不起来。

“我一直以为，你对我好，是因为你也爱我，只是因为你不会用语言表达。可是，我现在才明白，你懂得什么是爱？你根本不懂！你连你自己都不爱，你怎么去爱别人呢？你又怎么知道别人在爱着你呢？我为什么不同你圆房！因为你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你爱我啊！”她伤心地大叫起来，“我只是想，你想必也未准备好，等你认清了自己的感受，我们再在一起！我只是想拥有最好的回忆！可是，我错了，我真的错得太离谱了，我怎会如此蠢呢……”她低下头，眼泪像小粒的晶石，一粒一粒砸在王行云身上，让他沉重得喘不过起来，他想安慰她，想和她说自己从来没有那样想过，想说她是自己唯一的夫人，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这一生，还从未如此无能为力过，他的心里升起不好的感觉，是一种恐惧，一种要失去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而产生的恐惧，好像他亲手杀了那个对他最重要的人一样的恐惧。

苏茉哭得泣不成声，突然俯身吻在他的嘴唇上。

她的嘴唇满是胭脂的香甜，这才是亲吻吧，他感受着这陌生的亲近，明明该是甜蜜而幸福的吻，却因为她的眼泪流入，却带来了一阵咸苦，正如她此时的心情一样。

苏茉结束这长长的一吻起身时，泪眼之中已满是决绝，她轻声道：“将军，我可能是太过一厢情愿了。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有一种感觉——你远远走在前面，我在后面追着你，却怎么也追不上，跑得我都快断气了也追不上。”她取下戴在他脖子上的坠子，重新挂回了自己颈间，“我不会与你回天曌关的。你可能需要的是一个柔顺的姑娘，一个贤惠的夫人，我不是，也永远不可能是。你知道我为什么忍受了你母亲的刁难，也不生气么？因为人是无法改变的，我能做的，只有离开。”

王行云慌了，他需要的明明只有她，只有她而已啊！她要他改变什么呢，她甚至都没有告诉他，怎么知道他无法改变呢！

她不能离开，她说过不会丢下他的！

她这样一刀两断的语气，让王行云几乎要被恐惧吞噬。苏茉又自怀中掏出两份写好的休书，放在他眼前给他看了，随后拿起他的手沾了红泥，摁在上面：“这是休书，从今往后，我们再无瓜葛。你回你的天曌关，我做我的地头蛇，就……彼此相忘吧……”

不——！他哀求地望着她，她不能走，他愿意承认自己错了，只要她别离开！如果她走了，他会生不如死的！他是爱她的！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爱着她呢！

苏茉起身下床，收好了自己的一份。回头看看王行云的小兄弟上还绑着那个傻傻的蝴蝶结，忍不住一笑，随即，心中一酸，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而她的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真正的平静：“将军，我走了，愿你早日找到你真心爱的女人……”她打开门，夜风吹得她衣衫翻飞，宛如仙女要乘云而去一般。最后一声，轻如呼气，被风吹散在夜空之中：“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苏茉：哦也，离家出走了~白了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