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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下了一场大雪。
天地银白,仿佛要把一切乱局埋藏在雪中。
这一年,有人斩官起义,有人沦为匪寇,有人举家奔逃,有人悍然起兵。而这积极入世的江湖,也埋藏着许多不可言说的故事。
最匪夷所思,却又在话本传说中留一席之地的,便是这一战。
江南十余世家大族,派遣全族高手,江南联盟盟主与其余二长老尽出,于广陵城截住暗影阁阁主将夜。
对方虽说低调,极少出手,每一战却都惊天动地。
他曾千里追杀天下第一剑,夺取清霜剑,也曾只身闯江东水寨,轻取七大水贼性命。
他曾于武林大会上一刀刺杀千秋一剑,也曾于景阳楼前,万人中央,一刀了结钦差徐向前。
在百晓生那里,他的实力永远是问号。
无人能排出他的名次,也无人知晓他的底线。
有人曾说:七杀不过是精于暗杀,从正面自然是无法匹敌江湖名宿的。又有人说,这也不尽然,若是要你去暗杀江湖第一人,你能够成功吗?
一曲广陵散,幽幽响彻,江南乱。
“他不过一人一刀罢了。”江南武林盟盟主鹤老身侧围着数名好手,他拄着拐杖如是道。
他自诩江湖名宿,并不认为在如此重围之中,他会输给一个小辈。
将夜抹过自己冷锐的刀锋,镜子一般的刀面,倒映出他的眼神。他异族的面容深邃俊美,却毫无表情。
风吹起柳絮一般的雪沫,覆在他的银发之上,染白了他的眉眼。而他垂在身侧的刀,薄而锐利,仿佛随时能割断他人的脖颈。
“不如来试试。”几乎化境的内力让将夜的眼睛更为浅淡,杀意并不强烈,却含蓄而内敛。若是有人仔细看他的神情,就会知道,他一瞬间下了决断。
他会让拦他的人都死在这里。
“江湖传言,暗影阁投靠了端王殿下——”鹤老一击不中,却被刀光硬生生逼退三步,在结冰的河面站定,沉声道:“你此来江南,是为端王殿下办事吗?”
将夜不答,只是刀锋向前一劈,岸边垂杨冰雪朔朔落下,河上薄冰显露出龟裂的纹路,向着河中央站着的鹤发老人蔓延而去。
“这等内力——”鹤老一惊,连忙飞身而起,脚下却砰然炸开,水花四溅。
在骤然弥漫的水雾之后,玄衣银发的男人右手弯刀斜挑,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左手搭上腰间,短刀出鞘。
他仿佛狩猎者一般,有着一双冰冷低垂的眼睛。
“我再说一次,暗影阁做的是买命生意。”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透彻锥心刺骨的冷。“有人要我平江南,既然出了这个价,我便能接这个活。”
“谁又出得起这个价?”鹤老紧锁眉头,道:“如此大的活计,阁主倒是敢揽。”
将夜刀鞘处悬着的相思子,朱红明艳,随着他的刀一晃一晃。
“阁下莫不是不知道暗影阁的规矩?”他握紧了刀柄,艳红色的穗子浅浅地拂过他的衣摆,仿佛温柔的春风。
“不会透露雇主的身份,是老朽多嘴了。”鹤老笑了一声,道:“不过阁主做的活儿,着实是让江南的世家们为难的紧,所以还请阁主把命留在此处吧。
刀光起,剑光寒。
风雪越来越大了。
京城之围已然到了第七日。
勤王的军队已然开向京城,而在城池之外,北境军也屡攻不克。
守城的军队站的惨烈,滚油浇过一轮,今日又无功而返。京城易守难攻,又是以逸待劳,北境军行军至此,已然疲乏,又值初冬,更是不利。
更何况背后还有起兵勤王,试图分一杯羹的藩王。
“这是城墙四角的兵力图,东南,西南侧偏重弓兵,兼有滚石、原木储备,在守城方面是下了死功夫的。”
萧恪生性谨慎,后手全留在了京城。但他同样,他又是个大胆的赌徒。
他派出的二十万大军,都是乌合之众,北上攻打谢湛也是为一路诱导北境军至京城,以精兵守城,然后以藩王兵力包抄北境军背后。
城府极深,也是用心险恶。
谢湛早就收到了藩王起兵的消息,但他不可能由着朝廷军一路北上,必须先下手为强。
“深冬之前,必须破城。”谢湛淡淡地道:“不出半月,宋王与齐王便会以勤王之名大军压境,届时就不知谁赢谁输了,京城,必须尽快拿下。”
他低头看了看京城的兵力部署图,道:“把墨家攻城梯调出来。”
“你要用那个?”林放一怔,然后苦笑道:“不是三年前你就打算封存了吗?”
“战争之中,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谢湛敲了敲图纸,声音平静而坚决:“现在是时候了,用。”
颜卿正在看城防部署,闻言抬了抬头,看着谢湛清傲的侧脸。
他受了招降,只随军数十日,对北境军有了个初步的印象。战场之事都归林放管辖,而治军决策都是谢湛在做。
旁人说,林放是北境军的招牌,而端王则是北境军的灵魂,此话不假。
“端王殿下,在下有一计……”颜卿看着烛火之下谢湛多了几分冷峻的脸,道:“只是需要天时配合,我观天象,三日之后会有一场夜雪。”
广陵城外,风雪萧萧。
谁也不知那日的风雪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整个江南武林盟尽处,只为去围堵一个人。而就是这一个人,让他们有去无回。
在江湖的话本奇谈之中,这一夜始终会留有一席,为野史添色,也使得天下第一的刺客登顶。
有人说,那是无名刺客无名刀,划破一段风雪,那一夜,宛如阎罗临世。
又有人说,那是天下无双的杀手,也有着超绝世间的风骨。
除却他,无人敢口出狂言,声称“定江南”。
传闻中,那一日晨曦来临后,去河边凿冰钓鱼的孩子,看到在漫漫风雪之中,走出一个玄衣银发的男人。
他的斗笠残损,玄衣被鲜血润湿,仿佛从血雨腥风之中闯出,脊背却挺得笔直。
于是他摘下斗笠,让披散的银发在风雪中肆意飘舞,半边脸染着鲜血,仿佛恶鬼,唯有银色的眼眸璀璨如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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