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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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后的人影动了,她站了起来,轻笑了声,抬手一挥，只见横斜屏风化作虚无，唯有桃花花瓣散落一地,像是落了场桃花雨。

“道长可是因为想喝酒,才赏脸来醉里灯？”桃枝笑道，眼角下的一颗泪痣在暧昧灯火里，更显魅惑,“可醉里灯里的东西那么多，酒恰恰是其中最不起眼的啊。”

陆北泽接了枚坠落的桃花在手上,摩挲着，道：“那是自然，没什么比得上这桃花树。”

桃枝脸色微变。

陆南川将敖乾放了下来,足尖划开满地花瓣。

原来……

不是人啊。

桃枝不紧不慢地走到三人面前，微微福了福身,道：“道长火眼金睛,小女子惶恐。”

火光在她眉眼处打下浓厚阴影，她问：“就是不知道道长是来成人之美的,还是来坏人好事的呢？”

陆北泽没回答她，错身前行，用剑柄挑开绒帘。

这时,陆南川才发现,这原来是一方高处看台,看台下是圆形木质舞台，被潺潺流水围绕其中，正中心缕空成桃花模样。

这样的看台还有十处，环成一个圈。

“这里是看台。”桃枝将绒帘挂起，“下边是‘醉里挑灯’，舞坊内最大的台子。每年小女子都会在这边献舞。道长不说明来意，桃枝便不知该如何招待三位。”

她眼里带着试探警惕，更深处是隐约杀意。

这时，方才的掌事重新扣响了门，在门外道：“姑娘，三位道长要的桃花酿送到了。还有老爷夫人也到了。”

桃枝侧身来看向木门，问道：“爹娘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她犹豫地看了陆北泽一眼，还未开口，门就被推了开来。

掌事走进，手里捧着的托盘上是三壶佳酿，身后跟着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看不出他们多大年纪了，虽是鹤发，犹为童颜，面色红润，携手而笑。

老夫人对着桃枝说道：“这不是你最后一次跳祭舞了嘛？我和你爹想早点过来，看你登场，再到谢幕啊。”

桃枝忙着让两人坐下，道：“那可不，女儿今年可是好大脸面，来了不少公子王孙呢。”

桃枝父母坐定后，那位老爷摸着胡须问道：“桃枝啊，这三位是……？”

“……路过的道长，请进来喝杯酒。”桃枝垂眸道，给老爷和夫人添了茶，“天这么冷，你们也不多穿几件衣服来。艾叶，把火炉子升起来。”

看台里的温度上升了不少，温暖如春。

遥遥看到，其余十个看台，也有人陆续到来，亮了灯。

陆北泽朝着两位老者行了礼，问道：“看两位福泽绵长之相，可否让在下看个手相？”

“当然……”老夫人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桃枝叫了一声：

“娘！”

“这有什么不可以。”老夫人笑着摸了摸桃枝的侧髻，“毛毛躁躁的，让娘怎么放心你。”

她将手递给了陆北泽。

陆北泽半晌才道：“一生顺安，有贵人在侧相护。老夫人好手相。”

老夫人也乐呵呵地看着自己掌上纹路，道：“是吧，所有人都说我和桃枝他爹命好，有个孝顺能干的闺女。”

看着老夫人话匣子打开，像是要攀谈，桃枝有些焦急，对陆北泽道：“道长若是想看，再为道长寻个看台吧，这边太挤了。”

“不挤不挤，怎么挤呢？”老夫人笑眯眯地，“三位道长，就在这里坐吧。艾叶，再端几个椅来，多上几坛好酒。”

掌事进退两难。

桃枝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他才退了下去，命人端椅送酒了。

这时，一道密音传入陆北泽耳中：“你到底想干什么？！”

桃枝双眼如火，盯着他。

陆北泽也传音给她：“方才才知道姑娘意图。收手吧，强求来的命数，不详。”

桃枝冷笑：“公平交易，何来强求？收手绝无可能。你要是敢阻拦，我就杀了他。”

说着，桃枝扫了陆南川一眼。

桃枝道：“他胸口有我一支桃木。你说，邪物被桃木刺伤，会有什么后果？”

陆北泽：“……”

他刚想开口问陆南川怎么回事，胸口哪里来的桃木，桃枝又道：“不准让他拿出来，你可以试试，是我的桃木扎人快，还是他的手速快。”

“……”陆北泽神色淡了几分，冷冷开口，“多谢款待，还祝桃枝姑娘最后一舞，顺利收场。”

这时，外面传来丝竹弦乐，声声悦耳，为柔。

几点激昂鼓声伴随在侧，为刚。

刚好，掌事也端来木椅和美酒，桃枝便对两位老者说道：“爹娘，那女儿就先下去准备啦？”

“去吧。”老夫人乐呵呵地，催促她快点去准备。

等桃枝走后，敖乾才迈着小短腿，踩到椅子上，抓了块糕点放到嘴里。

他头上的角隐为两道波浪蓝纹，看上去就是个富贵人家小公子，冰雪可爱。

那位老夫人显然很喜欢孩子，看敖乾够不着，将糕点盘推近了点，放到敖乾面前。

敖乾包了一嘴，口齿不清地道：“谢谢婆婆。”

“多吃点。”老夫人慈爱地道。

下面鼓声陡转激烈。

陆北泽坐在看台上，向下看去，能看到桃枝换了一袭红衣，葳蕤曳地，长袖翻飞，纤足踩着水上的琉璃灯，踏上了舞台。如天仙自九天而下，在狂风怒吼的鼓乐声里舒展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