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囹圄其二

陆北泽摇头:“后辈所赠。”

小女儿还想问什么,巡抚用胳膊肘撺了她一下,摇头暗暗示意不要多语。

“原来如此。”小女儿只能遗憾地说道。

这位巡抚清贫,举家上京,家当也只有四辆马车,两辆拉行李,两辆坐家眷。

一家四口商量后,决定将其中一辆马车匀给陆北泽,希望他能随他们一道上京。

这山林路途漫漫,有一个修真仙者,他们也安心一些。

夜林岑寂,马车颠簸,晚风穿林拂叶声侵入耳中。

亥时,陆北泽本就是在识海静静打坐的。

识海山巅的罡风将他衣带吹得猎猎作响,坐在悬崖边的人也犹如一展只余黑白二色的旌旗。

另一边的山崖上,浓妆艳抹的妃子正泫然欲泣,柔弱地捂着腹部半蹲下来,衣着黄袍的帝王震怒,当场踹了身边的皇后一脚。

陆南川坐在宫廷边的槐树数值上,靠着树干,百无聊赖地看着傀儡小人们上演凡尘间的世俗情爱,任由其发展,冷眼旁观。

这出闹剧愈发激烈起来,或许是女子们的啼哭尖叫让陆南川觉得烦躁,他抬起右手,猛地握掌成拳。

刹那间,整个深深宫墙里,神情各异、身份不同的傀儡化为灰烟消散在风里。

不吵了。

只有寒蝉凄切,啼鸣一下,许久之后,又啼鸣了一下。

一圈一圈的围墙,庭院深深,寂静无声。

将这户人家平安送抵京城后,陆北泽谢绝宴请,只身离开。

他的行踪漫无目的,似乎是听到哪里有鬼怪乱祟,他就会出现在哪里,以他的实力,更像是打发时间。

碰到的最强的一只野怪,是个成精几百年的山鬼。

她生前是被山匪强抢却自戕的良家小姐,死后怨愤颇深,附在老树上,山林里阴气重,十几年后就成了精怪。

陆北泽见到她时,她正坐在一只赤黄斑纹猛虎上,□□着双足,右脚系着枚金色铃铛,随着她足尖晃动而叮当作响。

“你恨的人已经死了。”陆北泽对她道。

山鬼从虎背上跳下来,虚浮在草尖上,绕着老树打了个转儿,道:“可是我爱的人还在。”

她狡黠一笑,道:“那几个土匪可是被官兵剿匪剿死的,他们死的时候,我还没化形呢,不关我的事儿。这几十年来,我什么危害人间的事都没有做,相反,我圈住了山中猛兽,护住过往行人安危,也让山下风调雨顺。按理来说,你没有资格杀我的,对也不对?”

“是。”

山鬼娇俏的少女脸上,有得逞后的小得意,道:“那还请您就当作路过吧,仙师。”

陆北泽本来就没有除她的打算,只是淡色的眸里有几分疑惑,道:“你留下来是为了什么?”

“诶,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山鬼惊奇地道,“我爱的人还在呀。我的父母还未离世,我的未婚夫也还健在,还有我的妹妹也嫁人生子,幸福美满了。”

她脸上表情总是相当夸张,仿佛什么都写在脸上。

陆北泽没再多说,转身要走,山鬼突然叫住了他,道:“仙师,今日是乞巧节,山下会有人们放天灯,这座山头是最好的观看地点,你要一起看吗?我……”

她皱了皱眉,还是大方地道:“我把我的观赏位,分一半给你坐,便宜你啦。”

陆北泽:“……”

夜晚的星河璀璨,银河横贯,月尚且半弯。千百盏天灯渐次升起,如流火、似坠星,从山上往下看,依偎在一起的人也成了米粒蚂蚁,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喏。”山鬼想了想,犹豫着递过一个包裹给陆北泽,“乞巧节吃的。”

陆北泽打开一看,是油面糖蜜炸的果子。

陆北泽:“……”

山鬼已经啃了好几口,塞得脸颊都是鼓鼓囊囊的,看陆北泽不吃,抬高眉惊讶道:“你不吃吗?!”

“不了。”陆北泽道,“你吃吧。”

“好嘞!!”

她仿佛就在等着这一句话,爽快地把包裹一捞,又啃了起来。

陆北泽:“……”

或许是这位死于刀伤的山鬼,太像个饿死鬼,陆北泽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鬼魂应当不能品味,食人食。”

“是啊!”山鬼坐在悬崖边,晃了晃悬空的双脚,“可是我就是想吃嘛!看,你看那盏天灯,是不是很好看?我最喜欢上面的紫薇花了。”

“很好看。”陆北泽道。

的确很好看。

透过他的眼,陆南川也能看到壮阔浩瀚的天灯之景,和山鬼指向的那盏,独一无二的画满了紫薇花的天灯。

山鬼的家人,他们前几天就见到过,陆北泽刚好在她家借住了一晚。

她的父母还算硬朗,未婚夫到了中年仍旧英俊,妹妹也是嫁为人妻,温婉慈爱。

……如果不是她的妹妹,嫁给了她的未婚夫。

就算这样也能毫无芥蒂吗?

没有怀疑过当初她从婚嫁轿子上,被山匪抢走,可能背后有什么人安排吗?

比如她既得利益者的妹妹?

“你看上去很开心。”陆北泽侧头道。

“嘿嘿,当然啦。”山鬼笑嘻嘻地道,“我最喜欢紫薇花了,而阿英她画的紫薇,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那盏紫薇花灯,像是被风吹了过来,落在了少女的怀里。

里面的灯火灭了,但用牛皮纸仔细小心糊起来的天灯,精致地仿佛被小心供奉在案上的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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