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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戈的兔子不再扑腾了。它从秦戈的肩上奔跑下去,直到稳稳趴在蔡明月枯槁的手掌之中。
它非常小,因而成年人的手掌刚好足够它容身。
秦戈抚摸它的耳朵和背部,随即将自己的手放在兔子身上,闭上眼睛。
下一瞬,兔子消失了。浓郁的白色雾气从蔡明月与秦戈相合的手掌中滚滚淌出来。
属于秦戈精神体的气息前所未有的浓厚,在顷刻间充盈了整个病房。
谢子京甚至觉得,自己似乎被温暖的海洋包围了。他能触碰到秦戈的情绪波动,并很快察觉到,秦戈很紧张。
像秦戈抚摸兔子一样,他抬起手,很轻很轻地抚摸着秦戈的头发。秦戈正在巡弋海域,他不会知道自己碰了他。谢子京站在秦戈身后,支撑着秦戈的背部,戒备着他从未听过的突发情况。
病房之外,蔡易和他的秘书飞快对视了一眼。白小园和唐错紧张地守在门口,他们全都察觉到了从病房内隐约逸散而出的气息。
“……他的精神体是什么?”蔡易问。
白小园和唐错都没有回答。
“很讨人喜欢。”蔡易笑道,“不错嘛,危机办唯一一个调剂师,能力尚可。”
白小园仍旧不吭声,唐错却忍不住了:“秦戈……秦科很厉害的,全国五个调剂师,他是最年轻的一个。”
白小园瞪他一眼,唐错连忙闭嘴,扭过头不去看蔡易。
蔡易点点头,沉思片刻后突然问:“他有伴侣了吗?”
白小园:“……”
唐错:“……”
蔡易:“查一下。”
他的秘书立刻点头,开始操作手机。
秦戈并不知道病房里和病房外发生了什么事,他在进入蔡明月海域的瞬间,立刻感到了恐惧。
四壁流血的手术室,从墙上钻出来的婴孩,手术台上嚎叫的产妇,沉默持刀的医生。
彭湖曾跟他描述的一切,竟然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了。
秦戈就站在6号手术室当中。这是三十年前,是蔡明月的记忆,手术室里还没有那扇后来才被凿开的窗,无影灯竟然也似是红色的,光线在血气里浮动。浓郁的血腥气直冲他而来,病人的声音太过凄惨,秦戈不得不后退几步。
他的双足就踩在血水之中,随着移动,发出粘稠的声音。
血水足有一寸深浅,几乎淹没了他的鞋底。整个手术室仿佛被浸泡着,被侵入着,但手术台周围的医生却仍然沉默,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一样。
只有一个小时。秦戈不敢耽搁。他需要花极大的力气来压抑恐惧,才能勉强正常地朝着手术台迈出一步。
墙上钻出的婴孩全都看着他,神情漠然,空白的眼眶里,黑色的眼球正在疯狂滚动。
秦戈根本不敢再多看一眼。他艰难地走向手术台,嚎叫的声音越来越大。
可是手术台上没有人。只有空空的、正在兀自扭动挣扎的住院病服。
病服的腹部被剪开了,医生拿着剪子与刀站在一旁,数双眼睛都顶着病服中间大开的那个口子。
一个婴孩正试图从里面爬出来。
秦戈只感到这里的每一处地方都令人毛骨悚然。
蔡明月的“海域”太诡异了,无论是多么强大的精神,数十年都要忍受着这样的场景,会发疯反而是正常的了。
他转头想看医生,却发现手术台周围低着头的几个人,竟然全长着蔡明月的脸。
是三十多年前的蔡明月。她还没有被疾病和时光折磨得干枯憔悴,只是神情呆板木然,一动不动。
秦戈退到了手术室门口,他不得不说服自己先离开。
手术室的门轻易就推开了,秦戈一个趔趄,摔了出去。
他摔进了一滩腥臭的水中。
秦戈几乎忍不住自己的颤抖。他迅速爬起来,发现自己仍旧在手术室里。
不祥的预感袭来,他立刻奔向门口,哗啦一声将门拉开。
门外仍然是6号手术室。
秦戈愣住了。他的前方,他的后侧,都是一模一样的手术室,一模一样的尖叫,一模一样的场景。
他继续往前奔去,拉开一扇又一扇的门。
进入一个又一个6号手术室。
他在“海域”之中,肉体不会感觉疲累。但奔走一段时间之后,秦戈不得不停下来。
他明白了蔡明月为什么害怕到哭着恳求自己“救”她。
只有极严重的精神异常之人,“海域”才会出现这种无穷的循环。蔡明月平时可以装作正常生活,但夜间入睡的时候,她无可避免地会进入梦中,“海域”里的东西零零碎碎地浮在意识之上,啃噬她的梦境、睡眠和情绪。
年老之后,由于神经和脑部功能的退化,哨兵和向导的“海域”都会出现或多或少的异样。有的人可以努力维持自己“海域”的稳定,但蔡明月显然不行——她的海域太可怕了。
秦戈想起言泓曾说过,蔡明月会说“胡话”,而这些“胡话”彭湖愿意听。
彭湖听到的,应该就是蔡明月神志不清时所描述的“海域”。
但一味循环重复的手术室,并不能让秦戈窥见蔡明月的真正秘密。他正想继续往前探索,眼角余光却发现,手术台那头有些不一样了。
医生模样的蔡明月手上拿着的不是刀或剪子。她抱着一个婴儿,并且正用手捂着那婴儿的鼻子和嘴巴。秦戈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因为巨大痛苦而拼命发出的惨叫。那婴儿在蔡明月手里抖动了片刻,很快就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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