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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薛蟠将裘良和宋捕头领到自家铺子采买东西,依着林家众人的喜好举荐。因在路旁看见一个卖陀螺的小摊子,宋捕头见那东西做得精致,便替儿子买了两个。薛蟠也买了两个。“一个给林姑娘,一个给赵先生的小侄女。”
裘良一愣:“两位都是女娃儿?”
“裘大人对我们江南的小姑娘有什么误解?”薛蟠收起陀螺道,“个个都是飞天遁地的主。”
乃命随从把东西送回去,三人就在外头吃午饭。
酒过二巡,裘良问道:“不明师父,那个贾雨村我瞧他不过平平,‘神断’的名头怎么来的?”
“额……”薛蟠忙替他斟了杯酒。“裘大哥远道而来,贫僧今儿做东,喝酒喝酒。”
宋捕头道:“大人只管喝,喝完还得问他。”
薛蟠瘪嘴,老实道:“那个是我帮他炒作的。”
“炒作?”
“贾大人神断其实就三个案子。头一个,老妇跟租客打架受伤,孙媳妇故意拖延功夫不请大夫,把她拖死了。那事儿其实极简单。因租客是个裁缝,我手下一个粉头在她哪儿放着好料子、便过去打探,一眼看出孙媳妇不对劲。然后我给贾大人提了个醒。裁缝险些砍头,感恩得了不得,送了块‘包公再世’的匾。”
裘良皱眉:“若非那粉头,岂不是要成冤案。”
薛蟠不置可否。“第二个是甄瑁他妹子被冤鬼上身险些悬梁自尽。那小子着急,三更半夜拖着我同去鬼屋探个究竟。然后就碰巧遇见了真凶去找东西。”
宋捕头拍案:“狗屎运!”
“我们事后想着,也保不齐是冤鬼把仇人送过去的。”薛蟠吃了口酒。“第三个我不大清楚,大概贾大人自己灵光一闪,遂又得了块‘狄公再世’。那阵子有人骚扰我斗诗,贾大人帮了我一手。我便替他弄出‘神断’这个名头算是投桃报李。”
裘良横着他:“我说么。合着是你小子弄出来的。”
“嘿嘿。”
正说着,忽有个女人急急的跑上楼来,直奔他们这桌向薛蟠道:“不明师父果然在此。快些回去吧,大姑娘惹祸了。”
薛蟠一看来人正是林府的管事婆子,随口道:“林小姐怎么会惹祸?必是旁人惹的她。”这婆子直叹气。裘良笑问怎么回事。
原来林黛玉当真惹祸了。林海身为巡盐御史,负责替朝廷查察盐政、纠举不法。话虽如此,盐课终究是举国最肥的肥田之一,不论官员盐商皆不免有些贪弊。且这里头不少是老圣人的钱袋子。但凡不太过,林海唯有睁只眼闭只眼。
都转运盐使司前两日送了些文书过来,搁在林海外书房长案上。今儿上午林黛玉得了首好诗,兴冲冲去寻她爹显摆。正赶上林海出去了,小姑娘见案头有文书便翻开来看,好巧不巧翻到了本账册子。又赶上那位运判大人假账做得实在太粗,黛玉已开始学看账,三五眼便瞄出不对来。小丫头这几年实在被惯得过了些,胆儿又大,竟拿起笔来在上头批文。待林海回来她已批了大半册。林海气得要揍她,她赶忙跑去贾琏院子,躲到王熙凤身后求保护。方才薛蟠也买了两样东西送回去。王熙凤喊送的人过去问了问,便猜他们必去左近薛家开的酒楼用午饭,遂打发这婆子来了。
薛蟠与裘良、宋捕头面面相觑,道:“我说什么来着?必是旁人惹的她。”乃问那婆子,“‘又赶上那位运判大人假账做得实在太粗’,这句话是谁说的?”
婆子道:“我们奶奶说的。”
薛蟠竖起大拇指:“你们奶奶一针见血、好文采!”
宋捕头哼道:“假账做得小女娃娃都能看出来,可不是太粗?”
“这就是传说中的官场潜规则。”薛蟠哂笑道,“饶是林大人这样的正直儒生也不得不装聋作哑。”乃看着裘良。
裘良眉头跟拧了个结似的,半晌才说:“林大人……不会把林小姐如何的。”
“不论如何贫僧得过去。”薛蟠站起来道,“这是我们家的酒楼,二位只管吃喝,不用付账。先行一步。”乃合十行礼,转身下楼走了。
裘宋二人同时苦笑摇头,也不大有胃口了。
薛蟠赶到林家,赵文生正在外书房劝林海消消气、吃两口饭呢。薛蟠上前笑嘻嘻道:“林大人不用犯愁,那个做假账不走心的运判铁定瓜完。”
赵文生霎时松了口气:“此话怎讲?”
“给凤丫头记一大功。”薛蟠坐下说了方才之事。“景田候府是少有的几个能直达天听——天指老圣人,的人家。老圣人也要面子的好吧。假账做得如此粗制滥造,他老人家能高兴么?”林海脸上依然半点笑纹也无。薛蟠与赵文生互视几眼,扯了扯嘴角。“让我说,太上皇就不该退位。纵然身子大不如前,只需立今上为太子代政监国即可。如今这事儿弄的。老圣人明面上给了圣人椅子,钱也捏手里兵也捏手里。那假账说白了不就是盐税进他们爷俩谁家库房的问题么?”
林海长叹道:“既然已给了,为何不给干脆些。”
“多新鲜呐~~给干脆些谁说了算?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是老子就不是儿子。”薛蟠托着腮帮子道,“人之常情罢了,您老有什么好烦心的?您看我饭都没吃饱就跑回来哄您。”
林海一怔,接着烦也不是、不烦也不是,瞪了他一眼。赵文生忙笑道:“大人也还没吃呢,咱们俩陪着喝两盅。”遂命人取午饭来。
薛蟠上外头招了个小厮,让他去琏二奶奶院子告诉大姑娘一声,她老子不生气了、还挺高兴。赵文生在里头喊:“虽不生气了,高兴从哪儿来的?”
林海也喊:“如何不生气了?”
薛蟠掸掸手大声道:“就依贫僧的话说。”
那小厮笑嘻嘻道:“分明就是已不生气了。”撒腿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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