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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九月。

宝珊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走路也?不像月份小时那样灵活,不仅如此,还时常心慌气?喘,没有食欲。

坐诊的老大夫给她的膳食里添加了牡蛎、蛋黄等大补的食物,可宝珊怎么吃也?胖不起来。

老大夫捋着胡子跟老伴叹道:“这丫头跟小婉儿?的体质太像了。”

老妇人将米粥倒入瓷盅,叮嘱贺然之?道:“你跟那姑娘说,胃口不好就?少食多餐,要不然孩子生下来会羸弱的。”

贺然之?装好瓷盅,将原话转告给了宝珊。

“有劳了。”宝珊弯弯唇角,眼中带着感激。她最近喜欢吃酸的食物,连吃面条都要加醋,慕夭和齐冰猜测,这胎可能是个带把的。

暮景残光,麻雀栖上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慕夭趴在宝珊的肚子上笑道:“他踢我?脸了。”

腹中的小家伙在使劲儿?地蹬脚,使得?宝珊的肚皮一直动来动去。宝珊皱着眉,痛并快乐着。

晚膳后,宝珊抚着肚子在庭院里散步,长大的小黄狗奔过来,猛地停在一步之?外,前爪并拢,伸着舌头盯着宝珊圆圆的肚子。

宝珊走过去,揉揉它的头,对腹中的孩子道:“阿笙,这是大圆。”

“汪!”大圆吠叫一声,庞大的体格足以保护小主?人了。

宝珊带着大圆在院子继续散步,忽然瞥见府门前走来一对母女,年长的妇人是隔壁的老裁缝,受慕时清之?托,给宝珊缝制了很多衣裳、玩偶。

见她走来,宝珊迎上去,“您来了。”

老裁缝笑道:“慕先?生让我?再给姑娘做几身衣衫。”

自从腹中的孩子“认”了慕时清做外公,老裁缝隔三差五就?会过来,不是量体裁衣,就?是嘘寒问暖。

宝珊摇摇头,“我?衣裳够多了,先?不做了。”

“慕先?生把银子都付了,姑娘照顾照顾我?的生意,别让我?还回去啊。”老妇人拿出尺,看向身侧的小女儿?,“你扶姑娘进屋。”

小女儿?蓓蓓十五六岁,与?宝珊年纪相仿,因眼光高,至今未定亲,这会儿?见到宝珊,眼中流露出鄙夷。

未婚怀子,腹中孩子没有父亲,听起来怪可怜的,可谁知道真正的原因啊,说不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妾,被?家主?托付给慕先?生照顾了。

蓓蓓倒不觉得?宝珊和慕先?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毕竟慕先?生芳兰竟体,不像拐人小妾的那种人。

有孕后,宝珊多少变得?敏感,当触及蓓蓓的目光时,能感受到她的不友好。

从卧房出来,蓓蓓挽住母亲的手臂,小声道:“慕先?生也?太心善了,帮别人养女人不说,还要帮人家养孩子。”

老裁缝嗔一眼,“别胡说。”

想到慕先?生风光霁月的容姿,蓓蓓心里小鹿乱撞,对宝珊更加鄙夷,“娘,你说慕先?生这个年纪,身边为何没有妻儿??”

看出女儿?的小心思,老裁缝掐了一下她的胳膊,“慕先?生这样的贵人是咱们家能高攀的吗?你歇歇心思。”

蓓蓓撇撇嘴,没有接话,刚走出府门就?见慕时清拎着网兜回来,网兜里面全是鲫鱼。

老裁缝拉着女儿?就?要走,蓓蓓挣开母亲的手,捋着头发走上前,“先?生打哪儿?回来?”

“河边。”

“凿冰捞的鱼啊?是要给姑娘熬鱼汤吗?”

慕时清等人租到此处后就?隐姓埋名了,蓓蓓只知道眼前的男子姓慕,对其余三个姑娘一点儿?也?不了解,但多多少少打听到一些消息,三个姑娘中只有带酒窝的女子是慕先?生的亲人。

慕时清淡淡点头,绕开她进了府门。

汴京,帝姬府。

赵薛岚从外面回来,带着戾气?,陆喻舟和赵祎联起手来将她参奏给官家,说她办案时误伤了百姓,引得?百姓怨声载道。他们不提皇城司,只针对她一个人,摆明了欺负她,官家能瞧不出来?然而,更可气?的是,官家明明看透了他们的意图,却还是暂停了她的职务。

陆喻舟和太子沆瀣一气?,当她是软柿子吗?朝堂上扳不倒他们,就?在朝堂之?外收拾他们最在意的人。

她瞧不出陆喻舟最在意谁,但瞧得?出赵祎最在意谁!

赵薛岚掌管皇城司情报机构,想要搜索谁的踪迹并非难事,除非人间蒸发。

孕十月。

将要临盆,宝珊每日还会坚持散步,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懒了,胎动明显减少,只有在傍晚时候喜欢动来动去,小家伙一动,大圆像是有所感应,立马撅起腚,做出臣服的姿态,惹笑了府中一众人。

这日,慕时清又去河面上凿洞垂钓,三个姑娘闲坐着,等待老大夫的到来。

因月份大,宝珊多走一段路就?会感到肚皮紧绷,慕时清只好付足银子,让医馆的老两口按时过来给宝珊看诊。

岁暮天寒,老两口带着贺然之?而来,一进屋子,老妇人就?开始给宝珊按摩双脚,老大夫坐在一旁絮絮叨叨个不停,嫌她太清瘦,怕临盆时不顺利。

宝珊觉得?腹部坠得?慌,腰椎也?难受,老妇人挤开丈夫,握住她的手慢慢解释着临盆前的规律。

“都是正常的现?象,你不必焦虑,这些日子若是有了分?娩征兆,孩子就?要出生了。”

“那是随时都可能分?娩吗?”

老妇人揉揉她的头发,“是啊,随时都有可能临产,但我?们看的紧,不必担忧。这几日,你照常作息,别累到就?行。”

“您能做稳婆吗?”

“当然。”老妇人温和笑道,“我?接生过许多婴孩。”

最难忘的一次,就?是为那个叫婉儿?的女子接生,既难产,产后又大出血,自那之?后,老妇人每次替人接生,都心有余悸。

可这些,她不会同一个即将临盆的女子讲,会加重对方?的心理负担。

贺然之?站在屋外没事做,拿起斧头劈砍木条,又将木条堆放好。

蓓蓓拎着一桶羊奶走进来,瞧见院子里多了一个大男人,好奇地问道:“小哥是?”

贺然之?放下斧头,“我?是大夫。”

“大夫还帮忙砍柴?”蓓蓓觉得?宝珊就?是一个狐媚子,到处勾引单纯的小哥,她放下桶,仰头道,“这是邻里的心意,劳烦小哥拿进去。”

贺然之?道了谢,拎着桶走进灶房。

蓓蓓四下打量一圈,发现?慕时清不在府中,也?没心思逗留了。走出大门时,发现?几个衣着华丽的男人拿着羊皮图舆走来。

一名男子问道:“敢问姑娘,这户人家的家主?是姓慕吗?”

蓓蓓没多想,问道:“你们找慕先?生有事?”

慕先?生......

几人互视几眼,他们找来,何止是有事,是索命。

但清天白?日,几人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故意道:“应该不是这家,打扰了,告辞。”

说完,转身离开。

蓓蓓觉得?他们怪怪的,但没多想,一蹦一跳地回去了。

晌午,慕时清拎着鲫鱼往回走,忽然察觉到异样,隐藏在暗中的扈从消失了行迹......

机敏如他,深知被?人盯上了,并且扈从被?对方?控制住了。看来,对方?的人数不少。

他放下鲫鱼,当街放出一支响箭。响箭在空中炸开,砰地一声惊动了周围的百姓,也?提醒着慕夭,他这边出事了。

在此之?前,他们叔侄已经商量好,但凡他放出响箭,无论?如何,都不能来救,必须马上撤离。

他知道慕夭会担心,故意告诉她,自己的脱身之?计很多,叫她照顾好宝珊和齐冰就?好。

府宅这边,慕夭望着黯淡的天空,握紧拳头,转身跑进屋子,叫齐冰和老夫妻扶着宝珊坐上马车,自己拽着贺然之?收拾细软。大圆兀自跳到车廊上,安静地望着巷子口。不消片刻,几人一同离开了府宅。

大批刺客赶到时,府宅内空空如也?,几人抓了一个空,立马分?头去追。

马车颠簸,加上紧张,宝珊感到腹痛异常,胎动剧烈,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观她的反应,老妇人焦急道:“怕是要生了!”

慕夭磨磨牙,让齐冰将马车驶到医馆,嘱托老夫妻和贺然之?,“我?二人引开刺客,劳烦三位照顾下我?妹妹,这份恩情,我?一定会报答!”

说罢,让齐冰驶向城门。假若她是刺客,一定会在城门口加派人手,阻止目标逃出城。为了掩护宝珊,她必须铤而走险。

寒风刺骨,刮红耳垂,慕夭看向驾车的齐冰,“刺客是冲我?们来的,与?你无关,你可以现?在弃我?们而去,我?们不会怪你。”

齐冰目视前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狂娟不羁,“你当我?是贪生怕死之?辈?”

“你不是,但次与?你无关,你是无辜的。”

“我?受太子之?命前来护你周全,尔在吾在,绝不辜负。”

那一刻,慕夭知道,这个朋友,她结识定了。

老夫人和贺然之?扶着宝珊去往里屋,老大夫坐在客堂内,暗中观察街道上的情况,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初捡到小婉儿?时也?遇到过。

老大夫内心很慌,只盼着妻子能尽早将孩子接生出来,以免造成胎死腹中或一尸两命的结果。

贺然之?从里屋出来,开始准备接生事宜,比起父亲,他淡定一些,“爹,一会儿?那些人要是进来,你就?说屋里有个产妇,不必隐瞒,越瞒越容易露馅。”

“嗯。”老大夫催促道,“你快去烧热水。”

漏刻嘀嗒嘀嗒,宝珊一直处于痛苦之?中,直到四个时辰后,孩子露出了脑袋。

老妇人开始循循善诱,深吸气?,屏气?,放松,一步步引导着宝珊。

宝珊呼吸短促,感觉到孩子正在一点点娩出......

与?此同时,客堂内走进两个高大的男人。

老大夫观他们的气?色,并不像是来就?医的,“两位看诊?”

其中一人拿出一幅画像,“见过这名女子吗?”

画像上的女子是带着酒窝的慕夭,老大夫一眼认出,摇摇头,“没见过。”

两人又问:“里屋里是什么人?”

“附近的产妇,内人正在给接生。”老大夫装出一脸懵懂,“两位是衙役,在搜捕逃犯吗?”

两人冷目,“少废话,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老大夫板着脸不讲话。

里屋飘来血腥味,又传出产妇的痛呼,产痛的声音那般真实,两人对视一眼,没有怀疑,转身离开。

老大夫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安静的街巷,心里为慕夭等人捏把汗,刺客能搜捕到这里,说明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也?不知慕夭他们是否奔向了府衙寻求帮忙。

他们看着人高马大,一看就?是身手敏捷的练家子。

冬夜干冷,当狂风惊飞医馆檐上的麻雀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夜空——

“哇!”

佳庆十年,正月初七,小阿笙出生了。

城中不远处,慕时清蓦地回头,任狂风刮乱鬓发,视线凝在那间亮灯的医馆里,温润的眉眼泛起涟漪。

孩子,翌囡健康,熹伴成长①。

他转身,飘逸的身影没入黑夜,继续引开刺客。

医馆内,老妇人替小阿笙清洗完身上的污浊,用小碎花毯子裹好,放在宝珊的枕头边,“是个小公子,眉眼跟你很像,日后一定是个俊俏的人。”

宝珊虚弱地抬手,轻轻碰了一下孩子紫黑色的脸蛋,泪水夺眶而出。

伶俜数载,终于有了可以牵挂的家人。

老妇人赶忙替她擦去眼泪,“不能哭,不能哭,对身子骨不好。”

宝珊点点头,无力?地阖上眼帘,想让贺然之?帮忙打听一下外面的情况,但已没力?气?开口。

等宝珊睡下,老妇人俏俏来到客堂,把孩子抱给老伴看。

小家伙闭着眼,双手无目的地伸展着,憨态可爱。

老夫人坐在一旁,递出一枚羊脂玉佩,“从孩儿?他娘脖子上取下来的,这个你看着眼熟吗?”

老大夫有些眼花,接过玉佩放在烛台下仔细打量,蓦地瞪眼,“这不是小婉儿?留给小妮的吗?!”

“你瞧清楚了吗?”

“就?是这枚玉佩。”老大夫指着上面的纹路,“这个花纹太特殊了,在别处根本没见过。”

夫妻俩惊讶地张了张嘴,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本以为已经折断的缘分?,却由对方?的骨肉延续上了。老妇人把玉佩系在阿笙的襁褓上,等过了两刻钟,带着阿笙去找娘亲填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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