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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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鸾和贾瑚对了?个眼神，歪身给他看手里?攥着?的玉，又扯扯张问雁衣襟。张问雁忙到另一边去?搀扶贾母，笑道：“老太太放心，那孩子手脚都生得壮实，哭声也亮，一看就?是齐全孩子。”祖孙三代说?说?笑笑转过抄手游廊进了?后院，又进了?王宜和正房。

贾母把?丫头婆子都留在外头，在上首坐定，问：“老大媳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说?来。”

张问雁上前一步，低头道：“回老太太的话，媳妇一直在产房堂屋等二弟妹生产消息。等到午时二刻，儿媳听得二弟妹似是生了?，便起身要入内去?看。才到内间门口，便见掉在地上一块美?玉，产婆嘴里?说?着?什么‘哥儿嘴里?含着?块玉’之类。”

“儿媳还没缓过神，便见鸾儿进来喝住了?那些婆子们，又把?玉拿到手里?，悄声和我说?此事干系重大，请我速请老太太过来商议。”

贾母眉头紧皱，问：“这事除了?这屋里?的人之外，都还有谁知道？”

张问雁忙回道：“鸾儿提醒我后，我已在二弟妹院子里?亲走?过一圈问了?一遍，除了?现还在产房里?的人外，便无人知道了?。产房里?有两位产婆，七八个二弟妹的丫头婆子，两个奶娘，还有我身边并元春凤儿鸾儿身边的丫头们。”

贾母道：“鸾丫头，把?那玉拿来我看看。”

王熙鸾几步上前，摊开帕子里?的玉递到贾母面前。这玉在她手里?放了?小半个时辰，她早拿帕子擦了?个干干净净，现一重见天日，其状大如雀卵，其色灿若明霞，莹润如酥，又有五色花纹缠护（注1），一看便知不是凡尘俗物。

贾母也被这玉震慑一瞬，跟着?看玉上还有字迹，便略拿近前些，喃喃念道：“通灵宝玉。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王熙鸾悄声提醒道：“老太太，反面也有字。”

贾母依言把?玉反过来，见背面是三行小字，又念道：“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

看完，贾母瞬时把?玉攥在了?手里?，觉得心跳得飞快。

王熙鸾在贾母身边用只可?两人听见的声音道：“老太太，这若单只是一块玉还略好些，偏又有上面这些字迹。您说?万一传出去?叫众人得知，外人怎能不好奇上面文字应验与否？”

“除邪祟、疗冤疾、知祸福，前面两句就?罢了?，这‘知祸福’一句，真不知是福是祸。”

贾母摆摆手，闭眼凝神思索。王熙鸾安静垂首立在一旁，脑中?仔细回忆原书中?的种种细节。

贾宝玉这块玉叫人一见便知非凡俗物，还有这上面许多字迹，便是原书里?贾赦是个蠢货，贾政也不甚聪明，她看贾母却不像是肆意张扬之人。

难道是因?为贾府还来不及封锁消息，便被产婆丫头等把?话传出去?了?？

那贾府为何在贾宝玉出生后十余年都没遭大灾，甚至还有贾元春封妃之事？

难道……

贾母霍然睁开眼睛，眼神扫过屋内众人，先和贾瑚道：“瑚儿过来。”

贾瑚依言上前，贾母把?玉放在他手里?，仍是十分低声道：“你先去?你自己屋里?看有没有大小颜色形状差不多的玉。若没有，上你娘房里?去?找。再没有，就?往我库里?去?找。若都没有，就?今晚往咱家总库里?去?找！”

她略抬高声音：“老大媳妇，把?库房钥匙给瑚儿！”

王熙鸾心中?一跳。

这是要趁诸人都不知玉上有字，偷梁换柱瞒天过海？

贾瑚躬身应下，来至张问雁身边。

张问雁怔了?一会儿，从腰上解下一串钥匙，和他道：“这是咱家所?有库房钥匙，去?问罗嬷嬷都是哪个库房的。”

贾瑚接了?钥匙。王熙鸾忽然笑道：“瑚大哥哥若路上遇见珠大哥哥，别忘了?报一声大姑姑母子平安。”

贾母恍然道：“还没人去?告诉珠儿？瑚儿，你命人去?罢，他大了?要避讳，得了?信儿之前不好往这里?来的。”

贾瑚眼中?含笑看向王熙鸾，再一礼，慢慢退出屋门。

门开了?又合上。贾母自椅上起身，王熙鸾忙去?搀扶。

走?到张问雁贾政中?间，贾母叹道：“太多人看见这玉了?，瞒是瞒不下来，若要为了?个孩子伤及这么些人命，不但他小孩子受不住，就?是咱们家也从没这个例。老二。”

贾政忙答应一声。

贾母和他道：“不管怎样?，都难保外人打这孩子和咱家的主意。咱们先尽力瞒下来，等他抓周的时候，想法子令他抓些无用的东西……就?抓些首饰钗环、胭脂水粉等物！”

果然如此，王熙鸾心道。

张问雁回神忙赞：“老太太足智多谋。”

贾政想问贾母在玉上看见了?什么，又想问瑚儿拿着?玉去?了?何处，又为何要库房钥匙等等。但到最后，他只低头道：“多谢老太太为这孩子考虑！”

贾母叹道：“我也不是只为了?这孩子，是为了?咱们一家的安稳。”她拉过王熙鸾的手拍拍，对她笑道：“好孩子，我知道今儿是多亏你了?。”

王熙鸾松开贾母的手，走?几步正面贾母张问雁，屈膝行礼，道：“今日我觉此事干系重大，所?以事急从权，不但使唤了?大姑姑院子里?的人，竟还让张伯娘依我的话做事，现在想想实在是不该。还请张伯娘恕我冒犯之罪。”

张问雁才听贾母赞了?王熙鸾，此时怎会怪她？便忙上前亲把?她扶起来，笑道：“快别请罪，都是因?你急智果断，这事儿才没那么险。好孩子，是你帮了?贾家一个大忙，我们都该谢你才是。”

王熙鸾忙要说?话，贾母开口道：“老大媳妇这话明白。”

说?着?，贾母走?到王熙鸾身边，搂着?她笑道：“往后瑚儿有你帮着?，你们夫妻齐心，何愁咱们家不兴旺？有了?你呀，我也放心了?。”

王熙鸾只好低头做娇羞状，悄声嗔道：“老太太……”

“好了?，不笑话你了?，你今儿也劳累了?，时候不早，你快回去?歇歇。若把?你累坏了?，瑚儿不得心疼？”

王熙鸾仍做娇羞状应下，行了?礼匆匆忙忙便往外走?。

张问雁看着?王熙鸾娇小单薄的背影，再想到不过半个多时辰前她震吓众人的模样?，心内真是五味杂陈。

瑚儿……鸾儿还有这一面，是你早就?知道的吗？

王熙鸾走?后，贾母便命贾政先回前头去?，她则带着?张问雁去?产房看王宜和。

产房众人早知道贾母已到了?院子，都等着?她过来。贾母才迈进屋门，便闻得一阵血腥味夹杂着?各样?的气味。她皱眉忍着?入了?内室，王宜和躺在枕上瞪着?眼睛，见到她来，立时就?要坐起来。

张问雁也被屋子里?的气味熏得够呛。本来产妇生产完毕清理过后，应开堂屋的门略散散气味，并摆上鲜果或是熏艾熏香，遮住味道。但二弟妹今次生下的孩子口中?衔玉，鸾儿不许诸人出去?，天热屋子里?闷，血腥气和诸人身上出的汗味混在一起，真是有些……

看贾母皱着?眉，张问雁便知贾母也受不了?这味道。是以见王宜和竟要起身，她怕贾母烦躁，立时就?上前把?她按住，笑道：“二弟妹才生育完，快好好躺下歇息罢。”

王宜和在张问雁手下挣扎，见跟着?来的人里?头并无王熙鸾，便伸手要去?够贾母，流泪道：“老太太，玉……”

贾母在离王宜和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挥手叫诸人都出去?，只留了?张问雁贾元春王熙凤，和王宜和道：“孩子衔了?块玉下来，不知吉凶，鸾儿已经给了?我，我先命人拿到祖宗跟前和佛前占一占，好歹别叫凶物伤了?孩子。”

听得这话，王宜和渐渐止了?挣扎。张问雁扶她躺在枕上，王宜和又在枕上叩头：“多谢老太太替孩子想着?……”

贾母道：“你得多谢谢鸾儿。那孩子心里?记挂着?你，听见屋里?有异，立时就?跑进来了?不是？也是她第一个怕玉有甚不好，把?玉拿了?给我的。”

见王宜和面似有不忿之意，贾母无奈，再近前一步，放低声音道：“若真叫各处都吵嚷起来，让宫里?知道，非要把?这孩子抱走?，或是人人都惦记起这块玉，想法子谋夺，你就?高兴了?？”

王宜和浑身一缩，立时摇头。

贾母便略放软声音道：“你才生产，也莫要多心了?，好好坐月子。等你出了?月子，这玉是吉是凶也该卜出来。若是凶便请高僧化解，是吉，戴在孩子身上，也是个庇佑。”

王宜和含泪应是。

出了?内间，贾母张问雁明知必不能保完全，还是威逼利诱在场所?有人不许松口泄密，从她私房里?拿银子，给两个产婆一人一百银子赏金，让她们忘了?今日的事。两个产婆和她们的帮手一则是贪爱银子，二也惧荣国府的势，自然满口答应。

敲打完众人，贾母甚觉疲累，带人回了?荣庆堂用饭歇息。张问雁见这里?已经无事，也带了?王熙凤回去?。

贾元春送人到了?院门回来，沿着?抄手游廊慢步行回王宜和正房，抬眼正看到她上午绣了?一半儿的抹额。

和她松手之前比，抹额上的莲花多了?几瓣，和她针法略有不同，每一瓣莲花都栩栩如生。

贾元春端详一会儿，轻笑道：“鸾妹妹这样?好的绣工，偏不爱动?针线。”

她身边丫头名抱琴的大着?胆子凑趣：“鸾姑娘花样?子画得好，就?人人去?求，若再叫诸人都知道鸾姑娘花儿也绣得好，那鸾姑娘不是更?忙了?？”

贾元春歪身坐在椅上，笑叹道：“是啊……”

鸾妹妹在读书、习武、女红、丹青上都日渐精进，现在连主意胆识也越发强了?。除了?年岁差的大外，鸾妹妹和瑚大哥哥还真是……天生一对儿。

祖母和大舅舅果然不是随意定下的这桩亲事。

却说?贾瑚拿了?玉回到自己院中?，先和贾珠说?了?王宜和生产母子平安之事，方回自己屋内，屏退众人，从一暗匣中?取出个绸缎随意扎成的袋子。

贾瑚打开袋子，把?里?面东西尽数倒了?出来。

五块大小颜色略有不同的美?玉散落在床榻上。

这些年他从贾赦那儿拿的银子，差不多三分之一都花在这些玉上了?。五块玉有镌了?字的，也有没字的，都是他在济南时寻来。

贾瑚把?每块都拿起来细看看，挑出一块差不多的和正版通灵宝玉一比，见冒牌宝玉虽也是难得的美?玉，却不及正版宝玉晶莹光华多矣。

略作犹豫，贾瑚把?两块无字冒牌玉和正版玉分开放在袖中?。

红楼梦原书带着?些神话色彩，这通灵宝玉可?是女娲补天石变的，自有灵性?，贾宝玉还是什么神瑛侍者投胎，林黛玉又是绛珠仙子还泪等等。若这些都是真的，那他拿银子弄来的这些玉，便自然无法与补天石相较。

贾瑚把?另外三块冒牌玉仍然收好，便往荣庆堂过去?。

贾母这里?才上了?饭。见贾瑚来了?，贾母也顾不上吃饭了?，把?人遣出去?，忙问他道：“你这就?找着?了?？”

贾瑚把?三块玉都拿出来，道：“我前二年在济南和姑父读书时，在街上偶然看见这一对玉，随手买下。才刚祖母一说?我便想起来了?。可?惜不比二弟口中?衔下来的好。”

贾母看过一回，叹道：“我也觉得这‘通灵宝玉’果真不是俗物。上天降下这块玉在咱们家，究竟是福是祸……”

贾瑚道：“不管是福是祸，如今只把?‘通灵宝玉’瞒下，把?这两块玉其中?一块当做二弟出生时带下来的给外人看。外人便知此事，见了?这玉虽然光彩，但不过是俗物，渐渐也就?淡忘了?。”

“若要防着?此玉是二弟随出生衔出之物，那左右二弟年岁还小，玉便就?在祖母这里?保管，祖母再把?二弟抱过来抚养，也可?保二弟平安。”

从承德回来路上，鸾儿把?整本原书从头到尾给他口述过一遍。忽略鸾儿的吐槽，他记得续书四?十回里?有贾宝玉没了?玉立时便变得呆傻，灵性?都没了?的情节。

他只是不想让荣国府沾上更?多祸事，并不是想让“贾宝玉”变成个傻子。通灵宝玉有灵，只要他不是离贾宝玉太远，应当也无事。再多他也管不了?了?。

贾母思索一回贾瑚之言，道：“如此甚好，就?这么办罢。你二婶娘为人糊涂，我看她有几分埋怨上了?鸾儿，你听见什么不好的，别放在心上。鸾儿是好孩子，咱们家有了?你，再有鸾儿，我也能安心了?。”

贾瑚淡淡道：“祖母放心。”

京中?天气炎热，济南比京中?更?是炎热。林府内，贾敏热得食欲不振，几日没有胃口，没好生吃饭，便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不少。

林如海十分心疼，从繁忙政务中?挤出时间陪贾敏用一日三餐，还盯着?厨房做贾敏平素最爱吃的几样?菜。

贾敏知林如海心意，也不想让他担心，怎奈实在是吃不下。

林如海道：“还是明日请个大夫过来诊诊脉罢。”

贾敏叹道：“不必了?，我……”

她话只起了?个头儿，林如海却听懂了?后面的意思。

他们夫妻三十几岁了?还无子女，济南城中?多少人家都在议论。这半年多来，已有几家人要给他送妾，都被他拒了?。

家里?一叫大夫，难免引得诸人猜测。

林如海心内定了?主意，明日不拘怎么也要请个大夫给贾敏看看，闲言碎语又能怎么。

贾敏扫了?一眼桌子，挟了?个虾仁，才要送到嘴边，忽然觉得一阵反胃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巫巫来惹，疲惫的躺下，亲亲抱抱也起不来了！

注1：红楼梦里原文对通灵宝玉的外观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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