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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物质生活算不上丰富,一般家庭橘子罐头也只有生病或是有亲戚过来才有得吃。我那点儿同情也烟消云散,甚至没出息的想,要是我爸打我一顿也给我吃橘子罐头,那我估计会天天喊着爸爸再打我一次。

在我望眼欲穿的注视下,谢槐安终于注意到我的目光。

他从他家的院子里抬起头看向墙头上的我。盯着我看了一会,他像是明白什么,突然咕隆一下将橘子罐头最后一口汤喝了个干净。

我心想着这小气鬼,我又不会抢你的东西。

正要从院墙上下去,沈夏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突然在我背后喊我一声。我吓得一个激灵,脚下一滑,从墙上摔进谢槐安家的院子里。

好在他家的院子雪没有扫,这一跤摔在雪地上,不算太重。但沈夏欺负我我是必须会哭的。我躺在雪地上张嘴就哭起来,正哭着,谢槐安圆溜溜的脑袋出现在我头顶。

他拿那对圆溜溜的眼睛看我一会,皱着眉让我别哭了。

我哪里听得进他的话,他见状,转身跑了。

这家伙一点也不够义气,我边想,哭得声音越大,这时候,谢槐安又从家里跑出来。

他手里拿了一瓶没有开封的橘子罐头,递到我面前,说:“给。”

打小我爸教我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吃人嘴软,可惜我当时对这些个道理领悟算不上深刻。

在那罐头金灿灿的光泽下,我没能抵抗住诱惑,甚至立刻没出息的停止了哭泣。

从那时候开始,橘子罐头,一两袋饼干,几颗糖,我就这样拿着拿着,最后被谢槐安收拢人心。

以至于我们结婚的时候,司仪让我们描述一下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谢槐安的回答是:“是我用零食一点一点骗回来的。”

我尚记得礼堂里亲戚们的笑声,还有沈夏在下面叫着厉害了我的小舅子的声音。

沈夏这没心没肺的,我记得清清楚楚,这罐罐头我根本就没吃上。

我开开心心拿着罐头回家后正好是晚饭时间,我妈怕我吃了吃不上饭,就让我先把罐头放着等吃完饭再说。

我满怀期待地吃完饭,然后帮我妈收拾碗筷,等我再出来时,罐头已经进了沈夏的肚子。

我见状又哭起来,这一吃哭得那叫伤心欲绝,我爸这人天生心软,最见不得我哭。

听到我哭,他硬是找我妈要钱跑去给我重新买来一瓶罐头,可我当时不知犯了什么倔,就觉得这罐头不是那瓶,哭着不答应,最后在我妈的武力威胁下,这才委曲求全。

我含着泪捧着罐头坐在门口看我爸揍我哥。

我哥深得我真传,我爸鞭子还没挨上他,他就哇哇哭起来。我爸听到他哭,鞭子就落到了一边。

恰逢秦梅枝她妈妈端了排骨藕汤过来,秦梅枝跟在身后。我哥这人就爱在除我以外的任何异性面前显摆。一眼瞥到秦梅枝,他迅速挺直了后背止住假哭。

我爸背对着大门,没看到秦梅枝妈妈,见状,以为我哥不服气,一鞭子抽在他后背上,抽得他真哭了起来。他真哭倒是没有声音,就是身体一抽一抽的,特委屈。

细算起来,那似乎是我爸第一次真正打人,晚上他为了哄我哥,硬是答应他一大堆无理要求,那时候我哥都十六岁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前些年,我爸患上阿尔兹海默症,行为开始不受控制。他一次摔跤住院,我跟谢槐安还有我哥去医院探望他。他早已经认不出我们,临走时,却突然摸着我哥的后背问他疼不疼。

从医院走出来,我哥遽然蹲在地上捏着拳头捂着脸,身体慢慢颤抖起来。

这辈子,我只见他这样哭过两次,一次就是那次被抽,还有就是这次。

人到了一定年纪,才懂那些感情。

年轻时候,总想着一切得轰轰烈烈,以为山上风雪和漫山高树长花才是壮观,等到了这时候,才幡然醒悟,组成这秀丽一生的,最重要还是那绵延在山间的细花小草。

路上,我陷入惊恐,想着自己哪一天要是也这样忘记一切会怎么办。

谢槐安安慰我,要是真有那天,他就带着我回到小时候住的院子再经历一遍过去。

我说,我都老了,翻不动那面墙了。

他说,他可以搭了梯/子翻过来找我。

这家伙,打小就懂得如何作弊。

夜晚为了爸爸的病翻来覆去睡不着,惊觉谢槐安没在床上。我下到客厅找他,发现他正在书房。

走进去,看到他在纸上刷刷写着什么。

我推开门,他要藏,我说都看到了藏什么。他无奈展开给我看。

他写草书一绝,我便看到那狷狂字体里写着这么一行内容:一九八四年,二月初四,大雪,沈秋白从他们家院子摔进我家院子,我们的故事亦从那时候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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