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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送过来没办法,这个学校的老师们不管是谁,只要看到她,一定要让她进去学写字。春妮说自己识字,可老师们看她穿的破破烂烂的,以为她是怕在学校里学习耽误了赚钱在撒谎,怎么也不信,还说她:“你这小姑娘怎么就不知道上进呢?学了字找个好工作,别以为老师们是在害你。你总不能一辈子挑担子卖早点吧?”
春妮:“……”卖早点怎么了?我卖一周早点都比你们一个月挣得多。
以前春妮以为,这个年代只要是读书人,有份正经职业,日子肯定比他们普通人滋润。但于先生和于太太打破了她的认知,于先生工作的小学在这一带是最好的。但听金小姐说,在海城,小学教员不稀罕,他一个月的薪水不会超过二十块钱,这还是看在他是资深教员的份上。若是刚工作的新人,说不定连纱厂的正式工人都比不上。当然,在纱厂跟在小学教书的工作强度也是两个层面。
春妮看于太太每天做家务之余还要给裁缝铺钉扣子贴补生计,他家的饭桌也没见到过荤腥,一件衣裳破了,得想办法补得外人看不出来……金小姐说的应该是真的。
教员们这样热情劝学,反而让春妮放了心:他们连自己这个素昧平生的小姑娘都肯好好规劝,想必对正式的学生们也会认真负责吧?
她本来也没指望夏生从这学到多少正经知识,这些教员们这样有责任心,当个托儿所保姆应当是没问题的。
想通之后,春妮第二天把夏生送了过来,专门交到那位回回看见她就要唐僧念经的男老师手上。
“方老师,我弟弟就拜托给您了。他很听话的,这一带人贩子多,不安全,放课后您千万别让他自己走,等我来接他就行了。”
“你呢?你也来啊。”
春妮:“老师,你们教的字我真的都会,不信你可以考我。不早了,我还要回去发面蒸馒头。”
方老师:“……哎,哎,你这小姑娘,跑这么快做什么?识字就识字,老师又不会吃人。”
这位方老师是海城本地人,不止说话绵,性格也像本地人一样,细心,绵软,关键是很负责。虽然每次春妮去接夏生,他都要老生重弹地唠叨她几句,让她来上学,但他哪次都会等到学生们都走之后再最后一个离开,还会陪着春妮姐弟俩走过那段没有路灯的小路。
春妮感激中有些苦恼,几天后跟夏风萍在一间咖啡馆里见面,她大吐苦水:“……我做的馒头方老师不收,我说当是给他夏生的托管费,还被他骂了一顿,该怎么办哪?以前想欠人情都没得欠,现在欠下人情,又还不了,更难受。”
夏风萍说她:“那你就满足方老师的心愿,每天去读书啊。”
春妮:“我认识字,你忘啦?”
夏风萍嗤之以鼻:“你那叫什么认识字?上回给我留个字条,桥梁的桥字都能写错。你再不抓紧机会多认几个字,真的只能在街上卖一辈子早点了。”
春妮被憋得不行,她又不能说她笔误,写的是简体字,再过几十年,全华国都得跟她那样的写。
她只好说:“我得先养家。才小半个月,一袋面粉又涨了两毛钱,我的馒头却不能总跟着涨。这么涨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不趁面粉便宜多卖点馒头,往后我怎么办?”
春妮说的面粉涨价是指的以前政府发行的法币涨价,法币也是他们沙北省等没沦陷地区的主要货币。她来海城后,城中疯传海城要另外发行货币,法币很快会被淘太,她赶着用高价私下换了些鹰洋和大洋,加上她妈以前攒的,手上现有五六十来块大洋。但她手里的法币更多,眼看着法币一天比一天不值钱,能不着急吗?
她又不能指定顾客使用的货币,每次收到法币还要想法子兑换成更保值的货币,简直愁死个人。
夏风萍抬头看咖啡馆的自鸣钟:“不是说那位大记者十点钟来吗?这都快十点半了,人呢?”
今天春妮跟夏风萍见面,就是为的朱先生说的,他那位记者朋友想采访她的事。
她拉夏风萍一块来,一是因为她跟自己都是亲历者,两人一起也好互相印证,再者,她记得朱先生说的,这一行门道多,夏风萍是本地人,为人又机灵,说不定可以帮她掌掌眼。
夏风萍问完这句话,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一个跟朱先生戴同式眼镜的小个子男人看到桌子上的台号,径直走到她们面前:“请问哪位是顾小姐?敝人是《海城新报》记者洪良佑,对不起,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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